十幾年前的我跟現在是兩個人。現在我什麼話都敢說,那時候什麼話都不說,內向、孤僻、不合群。這一切的演變都是寫作造成的。我認為,寫作就是挖掘內心最隱秘的東西,幾年如一日地挖著挖著,手寫我心,隱秘的事物不再隱秘,一切澄明如燈。
大一我們住在北校區,原恭王府裏,宿舍和教室都是王府廂房改造的,幽暗、寂寥,長長的壓抑的走廊上一聲咳嗽,會傳得很久很遠,並且流傳著幾個女鬼的故事。廁所和水房共用一個房間,據前一屆的校友說,他們見過深夜裏女鬼披頭散發在泔水缸裏撈剩飯吃。暑假一個深夜我到廁所小便,突然想起這個傳說,小便還沒拉完我就提著老二屁滾尿流地回來了,尿滴灑了一地。這種環境增強了我的孤僻心理。
隔著一條甬道,北麵是個後花園,有幾百年的古木,有荒草,有油漆剝落的亭台長廊。那一年薑文拍《陽光燦爛的日子》,來這裏取景幾天,夏雨他們就是在這亭子裏廝打嬉鬧,西邊還有個高高的煙囪,是食堂的,夏雨他們從煙囪裏下來,滿臉漆黑。寧靜在水房裏洗頭,薑文借了女生的一個水盆,在二樓女生宿舍的水房裏拍的。那一年宿舍的同學一直在議論寧靜胖乎乎的,到底屬於好看還是難看,紛爭很大。按照我的觀點,我覺得那時候的寧靜真是漂亮,肉乎乎的,瓷實。這也許代表我當時的審美觀。但我不說,我很少跟同學交流真實的想法。
後花園是個戀愛的絕佳場所,我覺得不能暴殄天物。恰好我剛來到北京,不要命的孤獨,於是我盯上一個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的女孩子,有一天晚自習時鼓足勇氣,把一張紙條遞給她:請你到後花園,有要事相商。
我在後花園的石頭上等了二十分鍾後,她就來了。我開門見山道:“我們交個朋友吧,這個地方挺不錯的。”
她吃驚地問道:“什麼樣的朋友?”
“當然是男朋友女朋友。”
“我沒有心理準備。我考慮一下,明天答複你。”
次日,未遂。
這是我人生中的絕唱。單憑這一幕,你也許以為我是個大膽的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大學生。事實上我情感極為脆弱,一次委婉的拒絕就把我打倒。我根本不具備死纏爛打的戰鬥力和意誌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