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安慰說:“李小姐,你很誠實,我喜歡誠實的人。大家都在世道上混,都有苦處啊。不過,以後會好的。”
又呆了一會,李秋水告辭。白展望先生起身送客,李秋水見他踉蹌了一下,動作有些遲緩。他走路的姿式要比年齡顯老。王萍並沒走遠,見她出來,忙迎上來問:“怎麼樣?”李秋水想了想,說:“還行。我還沒征求趙冬的意見呢,過幾天再給你回話。”
晚上,趙冬冷著臉進家。她又陪了孫郭先生一個下午,那壞家夥仍然沒掏腰包,光是嘴上說幫她辦事。她按既定方針辦,仍是沒讓他得手。她已經知道母親同意她上學,聽說還要向老康借錢時,她覺得不妙了。她想既然自己有掙到錢的希望,幹嘛花老娘的血汗錢。我自己爭口氣給你看看,她想,也好讓你知道我不是吃幹飯的。李秋水卻笑吟吟地問她餓不餓,如果餓了,她去做雞蛋麵。母親突然變好的態度使她生疑。但很快她的疑慮便煙消去散了。李秋水沒把這幾天的新動向講完,趙冬就像五月裏綻開的鮮花那樣笑了。她直鉤鉤地盯著母親說:“真的嗎?真的嗎?”
李秋水笑而不答。趙冬上前摟住李秋水的肩膀,猛地搖晃了幾下。趙冬說:“真是再好不過了。你這把年紀,還能傍上大款,不得了呀!”
“瞧你這話,多難聽。”李秋水嗔怪道。
“這是人生的大機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一定要抓住!”趙冬雙手向空中抓撓了兩下,像在舞台上表演:“哈哈,我們家時來運轉了,我們就要翻身得解放了!讓那些窮酸日子見鬼去吧!”說著說著,她眼裏湧出了汁水,仿佛一步登上了天。
七
王萍來接李秋水,說是白展望先生請客,趙冬也要一起去。趙冬問:“在哪兒請?黃河大酒店,還是法蘭西美食城?”
“天仙居。離黃河大酒店不遠。”王萍說。
“那個破地方呀。”趙冬不屑地說。
王萍馬上解釋:“白先生圖實惠,最反對浪費。”
李秋水打圓場,道:“吃飽就行唄。隻有那些不花自己錢的人,才到那些宰人不眨眼的地方去,國家不都是讓他們給搞窮了。”
剛下樓突然遇到了老康,他騎一輛破三輪車,看樣子是去進貨。李秋水心裏格登一下,不想打招呼。老康卻討好地說:“李師傅,幹啥去呀?”
趙冬搶先說:“相對象去!”
“誰去相對象?”老康不知趣地又問。
“你說誰去?”趙冬剜了他一眼。
李秋水忙不迭地道:“老康,別聽她瞎說。你忙吧,我們走了。”
路上,趙冬變著法兒問王萍,白老先生到底有多少錢。王萍打著哈哈繞彎子,說老頭子拔根汗毛都比你認識的那些大陸大款的腰粗。“到時候我讓老頭子也給你買輛小車,大侄女。”王萍說,聽口氣就好像她是白先生的後台老板,她說什麼他聽什麼。趙冬恨恨地想,到時候誰說了算還不一定呢,輪不到你這個粗俗的女人指手劃腳。
白展望先生已由王萍的男人陪著等她們。天仙居的菜確實實惠,白先生點了一桌子,趙冬估摸了一下,不會超過三百元,她想這個老東西真會選地方。開吃之前,白先生在腰間的皮包裏摸索了一陣,捏出兩枚小巧玲瓏的戒指,說是送給李秋水母女二人的見麵禮,一點小意思。李秋水推辭了半天,說是剛認識,怎麼好要白先生的東西。趙冬起初不吱聲,後來大大方方把戒指戴上了手,勸道:“媽,既然白先生真心實意,你就甭客氣了。”李秋水活這麼大,第一次碰金子,她哆哆嗦嗦捏著那枚戒指,像捏著一塊火炭。趙冬心裏直埋怨母親沒見過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