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有說:“現在我一上床就心煩,睡不著啊。”
他們站的這個地方背光,劉大有一說話,成浩就見他嘴裏的兩顆金牙閃閃爍爍,磕磕碰碰,像兩隻暗夜裏正在交尾的螢火蟲。成浩不去看他的嘴,望著別處說:“有女人伴著你都睡不著,我他媽光棍一條就更難熬夜了。”
劉大有說:“別提了,我是不見她還好受些,見了她更心煩。”劉大有遞一支煙給成浩,又說,“我見你這幾天心神不定,鬼頭鬼腦的,到底失戀了?還是犯法了?”
成浩一愣,歎口氣說:“你小子眼睛比狗還尖。唉,失戀了,李欣宇跟一個大款跑了,把我撂一邊了。”
劉大有說:“嗨,我早知道你和她尿不到一個壺裏,這種女人,留不住的。老弟別傷心,再找一個嘛。這年頭失戀不算啥,別犯法就行。”
成浩又是一愣,以為劉大有發現了什麼。隨之,他口氣硬硬地說:“我沒犯法。不過,我總覺得你小子像個罪犯,整天鬼鬼祟祟的,聽說公安局的人已經懷疑林兆倫是你殺的,你老婆在外麵放風,你帶著剔骨刀進屋作案……”成浩說著說著就笑了,他感到自己的這種想法非常滑稽。
劉大有也笑起來,說:“我他娘的是有過宰人的想法,但沒膽量,我真狠自己不爭氣!”劉大有邊說邊又遞支煙給成浩,然後壓低聲音說,“兄弟,老哥求你個事……能不能抽空把那個任小蕾再叫來,讓老哥見一下,她要多少我給多少。”
成浩當即回絕了劉大有。劉大有以前曾提過這種要求,成浩答應了他,如期把任小蕾叫了來,但劉大有嫌二百塊錢太貴,非要降到一百五不可,結果任小蕾扭頭走了,氣得成浩踢了他一腳,發誓說以後再不給他拉皮條了。但現在劉大有**攻心,苦苦相求,成浩隻好賭氣說:“叫來可以,但漲價了,三百。”
劉大有抽一口冷氣,說:“三百?嘿嘿,漲得夠狠的……要不二百五吧,我豁出去了!”正說著,猛聽身後有人咳嗽了一下。是劉大有的老婆。劉大有頓時矮了半截,像小鬼見了閻王一樣趕緊溜回包子鋪。
成浩抬頭看了看天,天上墨黑墨黑;低頭看了看路,路上連個鬼影都沒有。他估計不會有人來找他了,遂進了屋,閂牢門,拉好門簾和窗簾,目光隨即落向門後麵的水缸。
他已經順利送出了一半的老鱉,也就是說,項為民同誌家的王八還有二十四隻暫時滯留在他這裏。他必須把它們全部送出,一隻都不能留,否則他就和那些在自由市場上偷菜吃的爛痞子小偷一樣不值錢了。現在這座城市居然被幾隻王八弄得沸沸揚揚開鍋一般,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有想到,區區幾隻王八就能讓一座六十萬人口的城市像遇上五級地震一樣,搖晃上老半天。聽說市裏專門開了會,研究王八事件;還聽說公安局的人給弄得惶惶不可終日,而他的朋友孫天海最為可憐,硬是在幾隻腥臭撲鼻的王八麵前栽了跟頭。成浩想到這裏,不由感到一陣快意。
但直覺告訴他,危險也正悄悄向他逼近。
他搬開水缸上的木箱子,拎出一隻,拿過小刀、紅漆,開始工作。其實,在經曆了最初的喜悅和忐忑之後,成浩已經變得平靜了。他甚至認為,他做這件事情的目的已經不是針對項為民同誌了,而是他本人的一種生命的需要。項為民同誌是堂堂副市
長,比別人多吃幾隻王八又算得了什麼?但成浩發現,他往王八堅硬的龜殼上刻字的過程卻是一個妙不可言的過程。如果需要,他完全可以刻上其他人的名字,即便刻上他自己的名字也無妨。名字不過是一個符號,歲月不知淹沒了多少名字,在歲月麵前,還有必要在乎名字嗎?但考慮到王八的所有權歸項為民同誌,還是順理成章刻上主人的名字吧,成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