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首先發現了三隻大牧狗和一個姑娘的是五匹壯狼和三匹小狼,這是一支以母狼為頭狼的狼家族。它們知道一個姑娘自然是無力對付它們的,但如果再加上三隻純粹的喜馬拉雅獒種的大牧狗,那就決不是它們這個五匹壯狼三匹小狼的母狼家族所能對付得了的。它們目送著姑娘和三隻大牧狗,告別似的嗥叫了幾聲,轉身走開了。就在這時,它們意外地發現,遠遠跟著姑娘和三隻大牧狗的還有一個人,是個小孩。小孩是唾手可得的。唾手可得的小孩已經被另一支以公狼為頭狼的狼家族盯上了。
兩支狼家族是互相認識的,冬天食物缺少的時候它們會在一個狼群裏混飯吃,到了夏天就以家族為單位分開行動了。分開不是絕對的.有時候也會有聯合,比如今天晚上。兩支狼家族心照不宣地會合到了一起,磨合了一會兒,又很快在家族頭狼的帶領下分開了。現在,一直跟蹤著孩子的這支四匹壯狼兩匹小狼的公狼家族繞開孩子,斜斜地插到前麵去了。一直跟蹤著姑娘和三隻大牧狗的母狼家族悄悄地圍住了孩子。
這孩子就是班覺的兒子,七歲的諾布。他以為自己是個男子漢,是男子漢就必須像藏獒一樣勇敢無畏地鑽進草原凶險的黑夜裏保護他的阿姐梅朵拉姆。他悄悄地跟著,一直跟著,從家裏跟到了碉房山,又從碉房山跟到了這裏。這裏是阿爸帶著他牧羊牧牛的草原,是狼群出沒的地方。現在他已經看到狼群了,狼群星星一樣的眼睛閃爍成了一溜兒。他知道狼的眼睛也已經看到了他。他停了下來,愣愣地望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母狼家族沒有馬上撲過來咬倒諾布。因為兩群狼商量的結果是,不光要吃掉孩子,也要吃掉那個姑娘,不然狼多肉少,狼群就會互相打起來。它們的計謀是利用孩子把三隻大牧狗引過來,等大牧狗一到,這邊的母狼家族就用嗥叫通知那邊的公狼家族立刻撲咬那姑娘。姑娘一定會喊起來,一喊就又把三隻大牧狗拽回去了。大牧狗回去後,看到的就隻能是姑娘的屍體。這時候母狼家族再對孩子下手。三隻大牧狗肯定還會來到這裏,動作快的話它們會看到孩子的屍體,動作慢的話看到的就僅僅是血跡了。
母狼家族的八匹狼警惕地望著四周,等待著三隻大牧狗的到來。
草原上能夠對荒原狼造成威脅的隻有藏獒。藏獒一個個都是視死如歸的,麵對狼群的時候,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忍讓和逃跑,荒原狼的優勢則表現在群體奮發時的凝聚力和威懾力上,一旦和藏獒打起來,總是一群對付一隻或幾隻,更重要的是,它們對付敵手的狡詐陰險和保護自己的智慧遠遠超過了一般藏獒的理解能力,就比如現在,當它們試圖利用孩子把三隻作為大牧狗的藏獒引過來時,三隻大牧狗果然就奔騰而至了。母狼家族一邊後退一邊嗥叫,通知那邊的公狼家族立刻對姑娘下手。
三隻大牧狗遠遠地就聞到了狼的味道和小主人諾布的味道,它們用叫聲威脅著狼群狂奔而來,慶幸地發現小主人安然無恙,便直撲狼群。
五匹壯狼和三匹小狼的母狼家族加快了撤退的速度,隊形由三匹小狼在前、五匹壯狼斷後,變成了一匹壯狼在前、三匹小狼居中、四匹壯狼斷後。在前麵領先撤退的那匹壯狼就是這支母狼家族的母性頭狼,它在前麵掌握著速度,既不能跑得太快,離開獵物太遠,徒然消耗了體力,也不能讓大牧狗很快追上,形成一種麵對麵搏殺的局麵。作為狼,它們的意識始終是明確的:自己的目的永遠是食物而不是搏殺,而獲取食物的目的又是為了保存自己。為了“保存自己”這個最根本的目的,它們能不搏殺就不搏殺。
可是藏獒就不一樣了,藏獒的生存意義永遠超越著包括食物在內的任何功利目的,它們和狼群搏殺和陌生人搏殺和一切野獸搏殺完全不是為了吃掉它們或他們,甚至根本與自己的生存以及溫飽沒有任何關係,而是為了對人類(確切地說是主人)的忠誠和仗義,是為了帳房和領地的安全,就像一個國家的軍隊那樣。所以對藏獒來說,搏殺並且奪取勝利就是唯一的目的。
三隻大牧狗的窮追不舍使它們和母狼家族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了。母狼家族的隊形又發生了變化,前麵領跑的換成了另一匹母狼,頭狼從領跑的位置換到了三匹小狼後麵,它作為三匹小狼的母親現在的主要任務是保護並督促小狼快跑。頭狼的身後是三匹公狼,它們排成一線,隨時準備迎接藏獒的撕咬。整個母狼家族奔逃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然而,距離還是在縮小,白獅子嘎保森格彈性極佳的四肢使它像風一樣席卷而去,右翼的新獅子薩傑森格如同磅礴的黑夜無聲地籠罩而去,左翼的鷹獅子瓊保森格變成了一隻真正的雄鷹飛翔而去。母狼家族因為三匹小狼的存在隻能容忍距離的縮小。這樣的容忍幾乎就是對藏獒極大的挑釁,三隻大牧狗火冒三丈,眼看狗牙就要碰到狼尾巴了。殿後的三匹公狼突然扭轉了身子,引導著追擊者跑向了一邊,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頭狼和三匹小狼頓時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