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平凡的早晨,尤其是對大黑獒那日來說。
首先它發現受傷的左眼已經徹底看不見了,淩晨的時候還能看見天上的星星,現在是怎麼看都沒有光,一片黑暗。好在它還有一隻光明的眼睛,它並不頹喪;好在它發現左眼看不見了以後左鼻孔卻聞得更遠了,它更不頹喪。
它聞到了一股飄蕩在高山草場的氣息,這氣息跟小白狗的氣息幾乎是一樣的。它有點費解:怎麼可能呢?好像小白狗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別的藏獒的孩子,而那隻藏獒就在前麵一個可以聞得見的地方。它是順風而聞的,它那隨著一隻眼瞎而更加敏銳起來的嗅覺使它比岡日森格更早地意識到某種變化就要發生。
整個早晨大黑獒那日都顯得非常興奮,躁動不寧。它是一隻血統純正的喜馬拉雅藏獒,它對預知到的腥風血雨、你死我活絲毫沒有懼怕的感覺,有的隻是渴望,是急於宣泄的瘋狂。
很快,那日意識到,那股飄蕩在高山草場上的和小白狗一樣的氣息正在飛快地靠近它們,近得幾乎喊一嗓子就能聽到了。但是對方沒有喊,對方在沉默,對方也是藏獒,而且是西結古草原的藏獒。藏獒的力量有時候就是沉默的力量,而沉默的力量往往又是敵意的力量,一種挑戰正在來臨,一股烽煙正在出現。
大黑獒那日衝著東南方向雷鳴般地吼了幾聲。它這是在警告悄然而來的不善者,也是在提醒岡日森格:你的對手來看望你了。岡日森格用前爪刨土的動作告訴它:我知道了,不就是來了一隻西結古草原的藏獒嘛,我不惹它就是了。
父親把小白狗嘎嘎放在地上說:“岡日森格你告訴我,今天能找到你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嗎?”回答他的是剛剛走過來的麥政委:“我考慮是這樣的,今天我們不能再跟著它走了。我們得到西結古去,在工作委員會的領導下,依靠人的力量,盡快找到這七個孩子並保護好他們。”父親說:“那我們就分開行動,我繼續跟著岡日森格,你們去西結古。我依靠岡日森格,你依靠白主任,看我們誰先找到七個上阿媽的孩子。”
麥政委說:“行啊,有什麼不行的。我奇怪的是,你為什麼非要管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呢?”父親想了想,嚴肅地說:“為了岡日森格的忠誠,也為了藏紮西的請求,還為了我自己的願望--我這個人一是喜歡狗,二是喜歡孩子。我現在越來越覺得藏獒是了不起的,越來越希望自己也是一隻藏獒,就跟岡日森格一樣,自由自在、神氣十足地生活,而且是和孩子們一起生活。”麥政委說:“我越聽你的話就越覺得你這個人是屬於草原的。我已經想好了,要盡快建立一所學校,就建在西結古草原,由你來當校長,把流浪的孩子們都收管到一起,一是讓他們的生活有一定的保障,二是學一點文化,將來他們就是草原上的新牧民。”父親說:“辦草原學校?讓我當校長?那敢情好。”
這時候大黑獒那日又吼起來,就像真正的獅子吼,空氣動蕩著,讓這個透明寧靜的早晨變得混濁不安了。岡日森格抬頭看了看,從容不迫地站起來,舔了舔在它懷裏翻跟頭的小白狗嘎嘎,然後叼起來把狗放在了父親的懷裏。它朝著大黑獒那日吼叫的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就看到太陽的金光裏威武雄壯地站著一隻雪白的獅頭公獒。
岡日森格愣了一下,隻見那公獒額毛森然,鬣毛蓬起,方鼻吊眼,嘴大如盆,犬牙含而不露,舌頭半吐不吐,一看就知道是個沉鬱剛毅而又心野氣大的角色。岡日森格尋思,在西結古草原,還有這般氣度不俗的同類,如果自己沒見過獒王虎頭雪獒,一定會以為麵前的這個就是西結古草原的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