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胎 冷宮
次日,來寧平侯府吃年酒的人比昨日還要多,賓客盈門的盛況,讓守門的下人們都與有榮焉,昂首挺胸的第一次找到了身為豪門世仆的優越感,當然,是針對那些個捉襟見肘乃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貧民們來的。
不過也有好些昨兒個來過了,今日便沒有再來的客人,譬如東陽侯太夫人、信中侯太夫人等,再譬如定南侯府的薛二夫人薛三夫人。
薛三夫人回到定南侯府自家的院子後,是越想白日的事便越氣,越想便越恨不能即刻捏死了容淺菡,讓她一屍兩命,呸,不過一個先奸後娶,母親又被休了不嫡不庶的賤貨,竟敢肖想將來坐上貴妃娘娘的寶座,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配是不配,不就仗著肚子裏比自家良娣主子多了塊肉嗎,沒了那塊肉,老娘看你還怎麼張狂!
當下定了主意,次日薛三夫人便“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別說去旁人家吃年酒了,連自家請吃年酒時都沒法起身幫襯兩位嫂嫂。
如此過了兩日,大年下的外命婦雖不方便遞牌子進宮求見,薛良娣依然知道了母親病倒之事,——薛三夫人一心係在薛良娣這個唯一的女兒身上,薛良娣又豈有不牽掛母親的?當日便去求了太子妃的恩典,自己雖不能出宮,卻打發了自己貼身的宮女,也是自小服侍自己的家生丫頭帶了藥材,急匆匆出宮回了定南侯府,足足待了兩個時辰方離開。
君璃的人時刻關注著定南侯府的一舉一動,她自然第一時間便知道了這一幕旁人瞧著很是稀鬆平常,半點不會往旁的方向去想的小插曲,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來薛良娣很快就要出手了!
彼時已過了正月初十,寧平侯府的年酒已結束,輪到寧平侯府的人去別家吃年酒了,君璃原不耐煩這些應酬,太夫人又有意打壓她,便以‘大宴才過,瑣事繁多’為由,將她留在了家中,倒是正中了君璃下懷,然後自己帶了三夫人和顧氏去各處赴宴,一連幾日都是早出晚歸,直到正月十四元宵節前一日才消停下來。
因次日便是元宵節,太夫人大年初一見容淺菡時與後者約好了等好消息的日子,可誰知道過去半個月以來,無論太夫人怎麼說,寧平侯就是不鬆口改立容潛為世子,甚至連緩立容湛都不答應,太夫人不由有些急了,這日傍晚,也顧不得欣賞白日裏君璃妯娌幾個才命人掛的各式花燈,也顧不得留兒孫們家宴取樂,早早便將眾人都打發了,隻留了寧平侯一個人說話。
眼見火都快燒到眉毛了,太夫人也懶得與寧平侯迂回作戰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這十多日以來,該說的話我都說盡了,如今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是答應不答應緩立湛兒?”
寧平侯已經被太夫人的老生常談弄得頗不耐煩了,想也不想便答道:“兒子心意已定,還請母親不必再多說!”也懶得再與太夫人解釋若是以前,自己還能不立容湛,如今卻是非立容湛不可的必要性了,因為解釋了也解釋不通,還不如省點口水的好。
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夫人依然被氣得不輕,喘著粗氣發狠道:“好,你既連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我,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我這便死給你看,等我死了,也就再不會有人管著你,你也可以在這府裏為所欲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說著,自袖裏拿出一個葫蘆形狀的小瓶兒,揭開瓶塞便作勢往嘴裏倒去,“這裏麵是鶴頂紅,我這便死給你看!”
唬得寧平侯臉都黃了,忙上前欲搶過那瓶子,嘴裏還急聲說著:“母親息怒,凡事都好商量,又何必拿您老的身體開玩笑?若是一時閃失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兒子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太夫人並不是真的想死,她還沒活夠呢,還等著自家孫女做了娘娘,自家興盛起來後,再受用著三二十年的,如何舍得現在就死?不過是為了嚇唬寧平侯,逼寧平侯就範的手段罷了,自然不會讓寧平侯將那瓶子搶過去,而是作勢又要往嘴裏倒:“你別過來,你今兒個若不答應我,我真死給你看,你別以為我是嚇唬你的,我說到做到!等我死了,你哪怕素日再不孝,麵子活兒總得做齊全了,沒有老娘才死了,卻急不可耐給兒子請封世子的道理,三年後指不定才人主子已當上娘娘了,到時候可就不是你想立誰就能立誰了,反倒因此而惹來娘娘對湛兒兩口子越發不待見,你這又是何必?那你如今立湛兒就不是在為他好,而是在害他了,個中因由,你自己好好兒想想罷!”
寧平侯搶瓶子不得,也算是看出來了,太夫人這哪裏是真想死,不過就是要挾他的手段罷了,若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老娘,他別說會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她若沒死透,他沒準兒還會上去補上一下,讓她徹底死透,——他怎麼有個這麼愚蠢的老娘,以前沒見她這麼蠢啊,如今怎麼蠢成了這樣,難道真老糊塗了不成?
可即便心裏再惱火,寧平侯也隻能答應太夫人的條件,萬一一個不慎真惹惱了太夫人,真把那藥喝下去了,讓他情何以堪?說不得隻能鐵青著臉道:“我答應母親,暫時不立世子便是,母親總可以放下這瓶子了罷?”說著趁太夫人不注意時,一把搶過了那瓶子。
太夫人卻是個老奸巨猾的,任他將瓶子搶過去扔得遠遠的後,才看似微笑實則飽含警告的道:“這樣的瓶子,我手上還有很多,你最好別想著敷衍我糊弄我,一個人要活不容易,要死還不容易?”
氣得寧平侯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痛,到底不敢再打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主意,甕聲甕氣的應了一句:“我既答應了母親,自然不會食言,母親隻管放一百二十個心罷!”便拂袖而去了。
餘下太夫人看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以內後,才得意的笑了起來,向方走進來的祝媽媽道:“我就說嘛,總歸是我腸子裏爬出來的,難道還敢不聽我不成?”
祝媽媽有些擔心,微皺眉頭道:“老奴說句您不愛聽的話,大爺到底占了個名正言順,宮裏皇上又正值年富力強之際,誰知道才人主子還有熬多久才能當上娘娘?萬一這中間出了什麼變數,將來仍是大爺做了世子,這芥蒂也早種下了,到時候大爺與大奶奶若是對您不孝……”
“他們敢!”話沒說完,已被太夫人冷聲打斷:“容湛如今可是作官的人,到時候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去,除非他不想當那個官了,否則他別說不敢對我不孝,反而還得越發孝順才成,難道我一個做上人,吃的鹽比他們吃的米還多,還拿捏他們了?你這話什麼意思,莫不是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吃裏扒外起來?”
見自己不過白說了幾句太夫人不愛聽的話,就落下個“吃裏扒外”的罪名,祝媽媽還敢說什麼,隻能唯唯的認錯,同時在心裏腹誹,明著不孝大爺與大奶奶的確不敢,可陽奉陰違推三阻四什麼的,誰規定當小輩的就不能做了?
太夫人以死相逼讓寧平侯就範,答應了暫時不立世子之事很快便傳到了迎暉院和晨光院,以君璃和顧氏的手段,要在照妝堂發展個把個自己的人,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兩對夫妻兩樣反應,容湛與君璃是冷笑加不屑一顧,太夫人這輩子也就這點見識了,真以為容淺菡當了太子的女人,寧平侯府便能飛黃騰達,自家便能當皇子乃至更尊貴的人的外家了?也不想想容淺菡到底是個什麼德行,有沒有那麼好的命掙個娘娘來當,他們且等著看太夫人爬得越高,到時候就摔得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