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姝聞言,倒是怔了怔,眼中微微有些酸澀——當初定下婚事的便是嚴霜和元貞皇後,然而她們兩人卻都早早去了。唐亦姝自從懷孕之後性情倒是柔和不少,心裏也不免對生母嚴霜起了許多好奇,此時聽高神醫說起這話,忍不住便問了一句:“我母親信裏說,當年是您幫了她一把,她才能生下我和....”她頓了頓,勉強道,“我和姬複的?”
高神醫大約早便料到她會問起前事,聞言便也點了點頭,低聲應道:“是啊,她少時學醫總愛偷奸耍滑,最後也不過是學了個半吊子,哪裏能用。她才懷上你們的時候,嚇得不得了,一個人悄悄的配好了落胎藥,煎好了藥,端起了藥碗卻又不忍心喝,一個人膽戰心驚的偷偷哭了半宿,最後還是決定要生下你們……”說到這裏,高神醫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氣,“這些都是她那時候寫信與我求助說的。我到底是看她長大的,想著臣陵才去了,不忍心她一個人在京裏苦熬,這便去幫了她一把。”
唐亦姝艱難的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倒是為當初質疑嚴霜為什麼要生下自己和姬複的自己而覺得羞恥——無論嚴霜的信裏是如何的輕描淡寫,但她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中下定決心,豁出性命生下他們,的確是需要偌大的勇氣與母愛。
高神醫見著她含淚的模樣,倒是有些急,抽了帕子出來遞給她,嘴裏道:“怎麼就哭了?你小時候一生出來就不愛哭,我還是拍了好幾下才把你弄哭的。”
唐亦姝被他這話逗得一笑,破涕為笑,隨即又想起姬複的事,心念一轉,到底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您就不問問我姬複他的事嗎?”
高神醫搖了搖頭:“他姓姬,從一開始,你母親便把他許給了末帝。若不如此,你母親根本出不了宮,也沒辦法改名換姓的嫁進唐家。也正因此,她無法像愛你那樣的去愛姬複——倘若說你是可以被她全心愛著的女兒,那麼姬複就是那個將要強迫她的男人的兒子。這聽上去或許這很不公平,但你母親已用自己的性命為姬複鋪出唯一的一條活路,那是她對姬複最後的愛,剩下的便是她還有我們管不了的了。然而,從姬複他被那些前朝之人接走的那一天起,可能便已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唐亦姝咬著唇,好容易才忍住眼淚,小聲道:“我母親,她葬在哪裏?”本來,她一直都以為嚴霜是葬在唐家的祖墳裏,可後來一想卻覺得不對——嚴霜留在唐家祠堂的牌位都是不對的,又如何會讓自己葬在唐家?更何況,嚴霜她的死原就是出自自己的安排,邊上又有高神醫等人的幫忙,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高神醫聞言忍不住又笑了笑,隨即又生些許的悵然:“連同你外祖父的骨灰,一同被我帶回穀裏去了——那是她自小長大的地方,也是她最喜歡的地方,所以臨去前特意囑咐我帶她的骨灰回去……”他抬眼看著唐亦姝,輕聲道,“我此回來便是想著自己年歲漸大,趁著還沒老死,把這事告訴你:日後你若有閑,倒是可以去看看你的母親還有外祖。他們見著你,一定會高興的。”
唐亦姝聽著聽著,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直接哭了出來。
她這一哭,簡直是把孕中憋回去的那些眼淚全給哭出來了,弄得蕭芳長手忙腳亂,隻好笨嘴笨舌的哄人道:“別哭了好不好,眼睛要是哭腫了會疼的……”他不知怎的又想起沈皇後懷孕時皇帝給人做魚丸的事,又哄她,“我給你做魚丸吃,好不好?”
唐亦姝眨了眨眼角,濕漉漉的眼睫搭在奶白色的肌膚上,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她嘟了嘟嘴,小聲道:“那我要吃一大碗。”
“好好好,”蕭芳長無有不應的,“給你做一大碗魚丸。”
唐亦姝總算是不哭了,靠在蕭芳長懷裏,輕輕道:“那,你什麼時候去做啊?”
“等等就去,”蕭芳長小心翼翼的抽出帕子給唐亦姝擦臉上的淚珠,柔聲哄她,“先給你擦了臉,然後再去做魚丸。”
唐亦姝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終於露出一點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