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他們走向地獄(1 / 3)

親眼看他們走向地獄

“若是一無所知還好,要是她已經知道了,卻還不遠走高飛,離開京城,真是不堪設想。你說她到底想做什麼?她的命可真硬。如今想想,在塞外三年完好無缺,墜入湖中也毫發無損,實在是天生跟皇室作對的料。”

太後的神智又開始混沌,雙目閃光,低聲喃喃自語。

“娘娘,您該休息了。”榮瀾姑姑站在門邊,朝著內室說了句,秦昊堯神色從容,越過她離開。

誰曾想到,一世精明的聖母皇太後,也終會有老的一天呢。

上書房。

天子坐在書架之下,披了件黃色外袍,秉燭之夜,卻並未看上兩本折子。

如今已經天亮了,他緊閉著雙眼,徑自說著:“忽汮死了,李煊也死了,如今整個朝廷,都是他一人說了算。”

周公公送來了早膳,見皇帝如此落寞神情,仿佛大勢已去,趕忙低聲勸慰:“皇上,如今的形勢雖不樂觀,卻也有很多人是站在皇上這邊的,皇上切勿動怒啊……”

“剩下的,都是一些烏合之眾,連進他眼底的資格都沒有。朕若是重用這些人,他不過躲在明處看朕的笑話。”

看來他防備了那個人這麼多年,卻也無法避免那人的野心勃勃。南駱的紛亂,他卻順利提了陸子彰的人頭懸掛於城門之外,殺雞儆猴,如今京城哪個人不敬畏他秦王兩字?分明是談虎色變。

“郡主……”

穆槿寧坐在床沿,方才雪兒送來了幾套周師傅剛做好的冬襖,展開其中一件,在念兒身上比了比,看三個婢女在門外竊竊私語,招了招手,雪兒麵色一變,有些尷尬。

淺淺一笑,她瞥了雪兒一眼,拉過她的手,柔聲問道:“你跟小阮她們在說什麼,還有我不能聽的?”

“聽說沈家出事了,沈家的船隊,被搜到了幾十艘船都裝有私鹽。”

見雪兒不言,小阮湊了上來,為難地說出實情。

“什麼時候的事?”穆槿寧眼神一暗再暗,撫著手中的新褂子,並不太過意外,淡淡問了句。

沈家家產豐厚,除了沈洪洲在官場中的位置很難撼動之外,沈家其餘幾個兄弟都在經營沈家的家業,特別是京城運輸貨物的船隊,幾乎大半都是來自沈家的,所以有沈家當靠山,熙貴妃和沈櫻,才這般有底氣。

可在太祖太宗皇帝打下江山,便立下規矩,販賣私鹽者,不但要沒收全部家產,更要入獄涉罪。沈家幾十艘船都是私鹽,若是以國法追究,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在牢獄中過活?

“昨天。”小阮支支吾吾。

怪不得她們麵色難看,想來經過一夜,如今整個京城都鬧得風風雨雨,可因為顧及沈櫻如今懷孕的金貴身體,更不敢隨意談論了。

如今,沈家一定忙與奔波遊走,要穩住沈洪洲在朝廷的位置,更要保住熙貴妃的位置。

“管家,你怎麼來了?”門口走進一人,穆槿寧抬眸一看,正是王府裏的老管家,他笑容滿麵,朝著穆槿寧做了個揖。

“王爺說這個院子少了個有曆練的下人,都是年輕婢女,做事難免不太周全。”

“多謝管家走一趟。”穆槿寧挽唇一笑,抬高手中的褂子,在念兒身上比對,“把人帶來給我瞧瞧。”

“見過郡主。”

從院子裏走來一個婦人,約莫五旬年紀,個高瘦長,身著藍色布衣,長相跟尋常婦人沒有異樣,隻是麵容之上沒有一分笑意,走到內室,朝著穆槿寧的方向跪下行禮,抬起臉的那一瞬,管家隻見穆槿寧的麵容,陡然沒了一分血色。

穆槿寧壓下心底的怒火,拂了拂手,朝著管家說了句,“既然來了,管家,就讓我來告訴她在雪芙園的規矩。”

管家又看了穆槿寧一眼,才笑著離開。“好,老奴先走了。”

雪兒抱著念兒穿好一件新褂子,穆槿寧拉過雪兒,低語一句,示意雪兒帶著其他人離開:“我要單獨跟這位說話。”

雪兒抱著念兒,其餘兩個婢女也一道退出了屋子,將門掩上,那位婦人依舊跪在原地,見這架勢卻不由得眼底彙入複雜神色。

“趙嬤嬤,很多年沒見了。”穆槿寧撫了撫鬢角的柔軟細發,眸光清淺,卻不曾太早讓這個婦人起身。

方才看到這位婦人的時候,她心口一震,如今想來,心有餘悸。

這位嬤嬤,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在丘垚官府,唯一的管事,從各地遣送而來的女子,約莫二三十名,都在她的鞭策指導下過活。她平素很少露出笑麵,做事井井有條,喜歡一絲不紊,有章法,聽說早年曾經在宮裏頭當過宮女,如今有幾十年的曆練,在官府哪怕是男人,也都見她怕的。

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茉莉花茶,在那沁人芳香中漸漸沉溺,她眯起眼眸,打量著趙嬤嬤,低聲笑語。“王爺是怎麼找到你的?你已經不在官府做差事了?”

趙嬤嬤也是受了不小的驚嚇,雖說每年都有新的官婢官奴到她手下做事,如今幾十年來教訓過的官婢也早有數百名,但她方才隻是看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女子。她依稀記得當年穆槿寧被送到官府的第一日,家道中落般的怯弱暗淡,仿佛一顆明珠,被磨光了天生的光澤。而如今,她坐在長榻上,著一件淺粉色冬襖,湛藍色長裙,上身套上貼身的紫色坎肩,坎肩周遭的一圈白色皮毛,更襯得她幾分貴氣,偏偏又不過分媚俗。雖然素麵朝天,肌膚白皙,血色不差,青絲如墨,她不過噙著笑意,淡淡一瞥,已然恢複了明珠的天生麗質,仿佛就算在黑夜之中,也可以自如綻放光彩,一身風華難以令人忽略。

她畢竟老於世故,清楚如今的處境情勢,不是自己能夠化解。但若是穆槿寧要以過去的恩怨而追究責罰她,自然也是逃不掉的。畢竟今時今日的地位,早已有了雲泥之別。是福是禍,她隻能看一步走一步。

趙嬤嬤想到此處,不再低頭,而是抬起了臉,直直望著穆槿寧的雙目,在那雙眼底看到太多深沉,據實以告:“本來要明年才離開官府的,但王爺派人找到了我,說要讓我來京城做事,老來能夠離開邊關,回京城落葉歸根,我便答應了。沒想到,秦王要我來照顧的。”

她盯著垂眸一笑的穆槿寧,嗓音驀地沉了下去,此刻並非隻是尷尬,若是常人,早已心虛膽怯,生怕穆槿寧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會是你。”

“我也沒料到這輩子還能見到趙嬤嬤。”聞到此處,穆槿寧輕笑出聲,猝然眼波一閃,目光與趙嬤嬤的眼神交彙,見時辰差不多了,才丟了句:“嬤嬤起身來說話。”

趙嬤嬤擠出笑意,奪了個先機,先發製人,道明心意:“以前在丘垚官府,老奴對郡主太過嚴厲苛責,實在是對不住。”

穆槿寧驀地笑意一斂,因為眼底也沒了暖意,更顯得冷若冰霜。在官府的頭幾個月,最為艱難,不得不重新學著做很多事,身體很累,當然,最累的是必須學會低頭學會習慣那種低賤卑微的心。

像她這樣生下來就不必做事的小姐,郡王府雖然不夠富貴也足以將她嬌慣了十多年,所以在官府,她幾乎過一兩日便要犯下過錯,而那裏不是皇宮,無人會看在她郡主名號上虛以委蛇,犯錯的代價,便是挨打。

那個時候,被打了臥在冰冷通鋪上的時候,她還會哭,還會傷心,而如今。

她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將冰冷目光,再度定在趙嬤嬤的身上,看著她起身,柔聲說道:“嬤嬤,你也該心裏清楚,我一開始進官府的時候,你下的手可真重,我至今還記得那種皮開肉綻的痛。”

話說到這裏,她短暫沉默,隻見趙嬤嬤的臉上沒了笑意,婦人自然沒想過,隻需一眼,便能看的人心惶惶的淩厲氣勢,會出自穆槿寧的身上。聽這句話的意思,她雖然寒心,卻又無法反駁,隻能自認。

“但人若是總是對過去念念不忘,就永不會活得好。”穆槿寧別開了眼,唇邊漾過一道莫名笑意,卻看來多少帶幾分苦澀意味。

她總算清楚,為何秦昊堯去了南駱還晚回半月,原來竟然是繞路去了一趟邊關,可難道是隻為找到趙嬤嬤,而用她來管束自己?還是早已在塞外布置了更多的算計?

她側過身子,望向庭院之內的青石地麵,清晨小阮剛剛掃過,不多幾個時辰,竹林之下,又是一地蕭索。她粉唇微啟,眸光深遠:“王爺不會無緣無故遠去丘垚,隻為了給王府找一個手腳利落能做事的下人,你雖然還未在王府見過王爺,但王爺遲早會親自召見你。”

趙嬤嬤的眉頭,已然皺著,她花費一個多月時光,在官府交接完了事務才趕來京城,不過從頭到尾,的確沒見過這位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秦王。以她的眼光來看,這位秦王來找自己服侍穆槿寧,也是用意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