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再見秦王
穆瑾寧的唇邊,卷起一抹淺淡柔和的笑容,她說的格外平靜超脫,仿佛談論的,並非是自己曾經嫁給的男人。
“我能有什麼氣要撒在她的身上?她若能與秦王修成正果,也是美事一樁。彈了一手好曲子,跳得又是難得一見的好舞藝,背後還有左相扶持,我看這件事也有七八分真切。”她緩步越過桃花林,沈熙走在她的身邊,看著穆槿寧娓娓道來,隻是情緒沒有任何的波動。
“好一個美事一樁。秦王這麼快就有了新歡,原本我還不信,這麼一看,或許你說的是沒錯。”沈熙漫不經心地揚起嘴角的笑,她意味深長地盯著穆槿寧的臉,揚聲道。“也沒什麼好稀奇的,這世間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的,男人嘛……誰會單戀一個女人。”
穆槿寧聽得出沈熙是話中有話,停下腳步,臉上再無任何笑意,沈熙看她似乎覺得好奇,這才將聽來的消息告知穆槿寧。
“昨夜,有人看到這個曲琳琅在宮門等候秦王,兩人見了麵,說不準事都辦了。”沈熙並不遮遮掩掩,她向來直來直往,有什麼說什麼,像秦王這樣的男人,要得到一個女人還不輕而易舉?更別提,這位曲琳琅在夜宴上跟秦王主動獻殷勤,這等投懷送抱的女人,都送上門去,秦王也沒有理由不享用。
穆槿寧的眸光一掃,眼底的笑意,漸漸流逝幹淨,不冷不熱地丟下一句。“這些事我並無興致知道。”
“對,你當然不需要知道,不過你的兒子不還在秦王府內?若是此事成了,曲琳琅不就成孩子的娘了?”沈熙垂眸,悠閑怡然自得地轉動著手中的那一朵紅花,人人都說穆槿寧是個極愛孩子的慈母,沈熙揣摩著等穆槿寧在後宮坐穩位子之後,她一定會跟聖上請求將孩子接回自己的身邊,但若是曲琳琅當了孩子的繼母,有她在,難道那個孩子能不受她的氣?方才曲琳琅走的時候,眼神都變了,當然會懷恨在心。
“不管往後誰會成為秦王的女人,孩子是王爺的義子,誰也不能不看在王爺的麵子上,苛待王爺的義子。曲琳琅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她絕不會做的這麼過分。”一抹複雜之極的情緒,像是一場毫無預知的暴風雨,短暫侵襲了她的內心。穆槿寧依舊朝前走去,曲琳琅一定比沈櫻更懂得在秦王麵前收斂,更懂得做個好人,若是她嫁了秦王,絕不會跟念兒作對,以穆槿寧對曲琳琅的觀察揣摩,她更會樂意在秦王跟眾人麵前當一個賢妻良母,更會做的滴水不漏,穆槿寧不擔心曲琳琅這樣的女人不會善待念兒,但……她也不清楚,她此刻的一絲不安和憂心忡忡,是從何而來。
穆槿寧淡淡睇著眼前風景,如今秦王府虛位以待,足夠容納想進來占得一席之地的女人了,這天下,前仆後繼的,或許不會隻有一個曲琳琅。
但她還是隻能說服自己,眾人都以為她絕情拋棄孩子走入後宮,其實。她隻是覺得念兒在秦昊堯的身邊,會更安全。她的狠心,卻不在意別人把她當成是無血無情的母親,隻要她心中清楚。
“今日皇上去太廟祭祖,大清早的周公公來宣告各宮,今日開始,由莊妃掌管後宮,珍妃輔佐。”沈熙見四周再無人,丟下手中的紅花,繡鞋狠狠踩踏上去,反複碾壓,仿佛今日的好消息,大快人心。
她等待了很久,終於有一回,可以看到皇後不再掌控後宮,雖然隻有一月的時間,但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我聽下人說了,是皇後身子不適,便放下權力,以便專心休養身子。”穆槿寧噙著笑意,朱唇之旁,是一抹複雜之極的笑,一句話,雲淡風輕。
“往年皇後身子生病的時候,都不曾讓其他後妃掌控過,她可是個將權力看的比命還重的人。”沈熙聞到此處,卻不屑一顧,至今覺得此事疑雲重重。
穆槿寧靜默不語,幾片桃花花瓣隨風而舞,落於她的肩頭,她望著沈熙丟棄在地上踩踏入土的紅花,默默怔了怔。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她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新婚的第二日,恭順乖巧地前往錦梨園給沈櫻請安,看到那一塊潔白無瑕的白綢子上染上血紅色的花顏,一刻間,刺痛了她的心。她沒想過命運會如此坎坷多難,兜兜轉轉,第一回的清白,被秦昊堯占有,她看到身下沒有半分顏色,身體是疼痛不已的,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他的冷漠殘忍,苛刻挑剔,無形之中,像是一隻用盡全力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口鼻,讓她根本無法對著秦昊堯,坦誠自己的過去。即便事已到此,若沒有那個產婆的出現,若是她說,他便會相信她的話?
她不是沒有任何委屈,更不是沒有半點難過,她也是一個凡人,也是一個女人……但,她終究逃不出命運的捉弄。
她曾經跟很多女人一樣,認為貞潔是最重要的珍寶,但,真的是這樣麼?如果感情都所剩無幾了,還要所謂的清白作為證據嗎?於事無補罷了。
“你怎麼了?如何臉色這般難看?”沈熙看著穆槿寧的嬌顏之上,血色全無,整個人神情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哀傷孤寂,仿佛大病初愈,弱不禁風一般。
“回淑寧宮吧。”穆槿寧的眸光淺淺撇過沈熙,朝著兩個婢女下令,眼前的春景,她根本無心欣賞,身子緊繃,沒有半點懈怠。
“郡主,有件事,不是很奇怪嗎?”看著穆槿寧走入內室,坐了下來,瓊音才皺著眉頭,低聲開了口。
穆槿寧將眸光,轉向說話的瓊音,眼神並無任何阻攔,示意她再度說下去。
“那個曲琳琅小姐的嗓音……”
瓊音欲言又止。
穆槿寧神色不變,泰然坐在銅鏡麵前,望著鏡中的女子,將發髻之上的紫玉簪取下,輕輕放於桌麵上。
是,她聽到的時候,都不無錯愕,第一回在宴席上聽的並不清楚,而這一回,離得格外近,更是難以忽略。
曲琳琅的聲音,跟她很相似。
人的麵目都有相似,聲音自然更不足為奇。
“王爺當真已經將主子忘記了嗎?會不會他容忍曲琳琅小姐,也隻是因為她跟主子類似的聲音,隻是格外熟悉,來不及拒絕?”
雪兒更顯得憂心忡忡,她在秦王府內,當穆槿寧的婢女的確深受其害,秦王的陰厲狠毒她是親眼看過親身體會過的,但也不知為何,她的心,卻更偏袒向秦王,秦王這樣無心無情的男人,根本不懂得如何討好女人,但他的心裏,自然是有主子的位子。她看著那曲琳琅,哪怕她的身上沒有半分妖嬈的氣息,清雅的跟大家閨秀沒有兩樣,也惹來雪兒的無端厭惡。
“是啊,若是在黑夜中對談,不看到她的麵容,就像是跟主子說話一樣。”瓊音點頭,麵色沉鬱。
就像是跟她說話一樣。
瓊音無心之中接過的這一句話,卻在穆槿寧的心中,激蕩起不小的水花。穆槿寧眼底的神色有些許的停滯,卻又很快佯裝自若站起身來,她不曾告知任何人入宮的目的,不在乎任何人的體會原諒,甚至感同身受。
“今日聖上去太廟祭祖,準我出宮半日,雪兒,你將那件褂子收拾了,我同瓊音出宮一趟,你在淑寧宮等我們回來。若有事,等我回來再做主張。”
她起身,朝著雪兒吩咐一句,眼看著雪兒將那件縫製好的絲綢褂子送到手邊,這是這些日子閑來無事的時候穆槿寧給楊念縫製的春衣,瞥視了一眼,她的唇邊,漸漸有了笑容。
半日而已,卻已經是毫無前例的恩惠了。
坐上宮門之外的藍色輕轎,穆槿寧的心中有了期盼,轎子停在秦王府的門口,不等轎夫將轎子徹底放平整,穆槿寧便掀開轎簾,迫不及待地走了出來。王府的正門口,依舊是兩個侍衛把守,穆槿寧微微揚起脖頸,望向那金色牌匾之上的黑色字體,仿佛一刻間,陽光格外刺眼,足以刺傷人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