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春曉
“仔細回想,朕跟你的確辜負了大好韶光,如今雖不是年少輕狂時,也不該虧待了自己,難得出宮一回,自當盡興而歸。”
他側過身子,事已至此,兩人快意而活,哪怕在宮外隻有區區數日,往後在宮中生活,至少也給穆槿寧一段思戀懷念的回憶。他身為天子,肩膀上扛著整個王朝,並不能跟平常男子多加陪伴,回了京城,他自有事情要辦,到時候,或許又免不了一場惡戰。
無論如何,他要將貞婉皇後的名分,再度追加到穆槿寧的身上,哪怕無法許諾她天下無雙的諾言,他會讓世人知曉,他的皇後,隻能是她。不過此事自然不易,並非輕描淡寫,屆時,怕又節外生枝。
“多謝皇上。”她眉目動容,原本就姣好的麵容之上,更是嬌俏可人,說來也奇怪,仿佛這幾年的歲月,不曾在穆槿寧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似乎她離去的三四年時光,也不過是躲在桃花樹中休憩長眠,如今醒來,還是離開時候的年歲,二十歲的容貌,芳華正嬌。
崇寧原本就是這樣的女子,玲瓏伶俐,純心嘴甜,當年也是個討人喜歡的少女,他突地再度神遊天外,誰也不曾想過會有這麼一日,鐵石心腸的男人居然會回想起那段過往,愈發不能自抑。
“皇上?”她看他凝視著自己入神,不禁柔聲詢問,身上淡淡丁香香氣,隨著她靠近而愈發迷人。
“不去揚州,聽聞蘇杭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地方,我們就去那裏。”秦昊堯脫口而出,要改變決定不過是一念之間,篤定決絕,瀟灑從容。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他本不該去揚州,如今改道,或許來得及。
“一切都聽皇上的。”
她輕點螓首,笑靨如花,兩人仿佛互訴衷腸的少年情人,直到這一日,再無任何介懷,再無任何芥蒂。
“這回不住大臣府上,反正也無人知曉我們的身份,每到一處,不去驛站就去客棧,你意下如何?”秦昊堯看她如此坦然輕鬆,總算落下千斤巨石,她心思縝密,比起愁眉不展,將心事藏在深處更是尋常,不過她對蘇杭之地興致很高,他自然願意順水推舟,完成她的夙願。
“我都聽皇上的。”她巧笑倩兮,不像是敷衍說謊,此言一出,更是令人心中生出異樣甜蜜的情愫。
秦昊堯神色一柔,揚唇笑道,率先起身,朝著她伸出手掌,眼看著她將柔荑輕放在他的手心,仿佛是無數次的默契,他五指一收,將珍寶緊握手中不放。
“動身吧。”
第三日的時候,他們便到了蘇州,如秦昊堯所言,不曾驚動當地任何官吏,不但可以隨意走動,也可暗中探訪民情,更是一舉兩得。
讓秦昊堯慶幸的是,接下來的數日,果真再無見到穆槿寧傷心迷惘姿態,他們相處的更加融洽親近,一路上不曾遭遇任何麻煩,比意料之中更加順利。
她果真是許久不曾過過這麼隨性而活的日子了,入住在客棧之內,也不必總是驚擾眾人,他們兩人常常共進共出,形影不離。
“沒有那幾個拖油瓶,也倒是耳根清淨許多。”剛走出客棧大門,便聽得秦昊堯揚聲說道,明明是說笑口吻,此刻聽來卻格外認真,仿佛是說的真心話。
“王侍衛不是還在身後跟著嗎?”穆槿寧挽唇一笑,眼神清澈,忍俊不禁,朝著身後望過去,其他人自然不用說,唯獨王謝身為大內侍衛,每次他們出門,他都不近不遠地跟著,有時候他們玩得興起,常常忽略身後還有人跟隨不離,她壓低嗓音,輕聲提醒。“他日夜這麼辛苦,可別讓他聽著了,該多傷心。”
“又沒讓他跟著。”秦昊堯說的冷淡刻薄,唇畔笑意更深,他並非文弱書生,也有一身武藝,身為天子身邊侍衛簇擁,他才深藏不露,不必動手。不過如今神在宮外,哪怕惹上麻煩是非,也能為身旁女子消災避難。王謝跟著一路,不過好在他識相,也不會掃兩人興致。
話音未落,兩人袍袖擦拭而過的那一瞬,他已然毫不費力地捉住她的柔荑,下一瞬,輕而易舉地跟她十指緊扣。
她垂眸一笑,溫柔染上眉梢麵頰,唇畔旁的酒窩更深,她經過此事,自然是下了決心。既然他們糾纏了這麼多年,或許當真便是一生一世的夫妻,此趟回京,她不會再生任何心思,哪怕宮外再熱鬧,她也不必心生羨慕,也可安於深宮。
兩人在宮外流連忘返,總是忘了時辰,這一夜便是如此,正是當地的節日,街巷之中擺滿了攤鋪,小販各自笑容滿麵地吆喝著,兩道上懸掛著幾十個燈籠,將黑夜照的宛若白晝,路上行人宛若江湧,人聲嘈雜,熱鬧非凡。
他們的腳步,穿梭在每一個攤鋪,將那些江南水鄉的細小玩意兒,看的一個不漏,兩人最終駐足在一個販賣各色花樣燈籠的小販子麵前,見他們細細打量著每一座燈籠,約莫七旬老人急忙笑臉迎人。
“兩位客官,這些燈籠可都是我跟家裏的老婆子一起紮做的,價錢很公道,要是看中了就買個吧。”老人雖然已是古稀年歲,滿頭白發卻也看來依舊健朗,動作也並不遲緩。
穆槿寧聞言,神色平和,抬起眼眸,撇過掛在高處的每一個燈籠,燈籠有的是很尋常的樣式,但有的形態各異,特別有趣,有做成蝴蝶樣式,金魚樣式,蓮花樣式,多半是為了討愛美女子們的歡心,豔麗別致,想必老人也已經有幾十年的手藝了,做的燈籠紮實又好看。她越看越喜歡,到最後見著掛在最中央的那一個燈籠,不禁微微失了神。
那是一個桃粉色的燈籠,製成了桃花的樣子,在其中點上燭火,仿佛是桃花的花心會發光發熱一般,更照的這朵碩大的桃花像是半透明一般美麗,她看的仔細,眼底漸漸盛滿了光耀,仿佛燭光也染著她的雙目,烘熱著她的雙耳。
秦昊堯故作沉默,又怎會看不出穆槿寧心中的歡喜,更別提他第一眼看著這個桃花樣式的燈籠,也是身子一震,如今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而又總是勾起他過往回憶。他不等穆槿寧開口,已經伸長手臂,將這一座桃花燈籠取了下來,毫不費力,隨即塞入穆槿寧的手中。
“客官,這個桃花燈籠做工比較費時複雜,要十文錢一個,其他普通的燈籠隻要三文錢一個……”老人看年輕男人已經將燈籠取下,喜出望外,今夜的生意並不好,他自然想要做成這筆交易,耐心地解釋。
秦昊堯生生打斷老人的話,俊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毫不客氣地冷聲問道。“你說這些燈籠都是你們夫妻一道做的,為何卻隻見你一人做買賣。”
穆槿寧沒想過秦昊堯會這麼說,輕輕拉住秦昊堯的衣袖,他們不過途經逗留而已,哪怕不買也無妨,不想秦昊堯的刻薄言語,讓七旬老人尷尬難堪。這些做買賣的人早起摸黑,生活並不容易,更別說老人這樣的年紀,哪怕他說些煽情動人的話多做幾筆同情交易,也並不可惡。
“我家老婆子腿腳不好,前兩天下了雨,雙膝就更是疼痛,隻能臥床不起,我從村上過來,也要走上半個時辰,又怎麼能帶著她?”老人卻沒有半點不快,笑臉不變,不假思索,說著這其中的緣由,神態自如,不像是說謊。“要是好天氣,她也會跟著。”
穆槿寧垂眸,出手撫摸著手邊的桃花燈,神情專注地聽著,淡淡一笑,不管老人說的是真是假,她都當成是真話來聽,提起自己的妻子,老人的言語之內似乎不無抱怨之意,但在她聽來,卻又不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