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睬從上鋪倒吊下來的半個身體,李未季自顧自翻著漫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難道世界上除了喜歡就隻有討厭嗎?我和他從來就不熟。退一萬步說,討厭一個人就非要有什麼理由嗎?氣場不合不行嗎?看不順眼不行嗎?會覺得他長得像動畫片裏的白毛反派不行嗎?”
“但是壓根就不是疏遠感啊。你看見他的表情就像剛從煉丹爐裏跳出來的猴子一樣。”
“你才猴子!”李未季朝上方隨意白了一眼,從枕頭下翻出CD機戴上耳機。
溪川問不出個所以然,滿心惆悵地把上半身收回去。比起新旬和閨蜜的關係,更讓她惆悵的是,自己又是因為什麼和閨蜜疏遠了。來自未來的短信語焉不詳,但她也能感覺到自己在那時肯定已經不再與李未季是朋友了。
雖然未來的自己不肯說,但也許未來的新旬知道點什麼?
抱著一線希望,給未來的新旬發去短信:“你知不知道我和未季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是朋友的?”
對方很快回過來:“差不多是高二的時候。”
他沒有否認,看起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溪川追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呢?”
那邊過了許久才發來三個字:“不知道。”
溪川猜他知道。
苦思冥想時,收到新短信,不是來自未來,而是來自姐姐。
“睡了嗎?”
“沒呢!剛爬上床,在床上玩。”
“離熄燈還有一刻鍾,出來吃點夜宵吧?”
溪川飛快地爬下床,套上外套。
李未季從耳朵裏拉出耳機,“這麼晚還要出去?”
“我姐姐找我有事。”
沒錯,她猜姐姐一定有事,姐姐才不是大晚上閑聊敘舊的個性。
出門時隻是這麼模糊地有個預感。
【07】
“總之,希望你和夏新旬分手。”
咬了一半的牛肉丸把臉撐得鼓出去,溪川眨眨眼睛,保持河豚的臉型,花了點時間思考這話從何說起。
“我們沒有在交往啊。”雖然傳說好像有這個必然趨勢。
所以……
並不是交往對象卻可以隨便Kiss?
現在的青少年是怎麼回事?
姐姐內心狂亂三秒,隻能裝出見過世麵的樣子雲淡風輕地繼續說下去:“沒有交往當然最好,以後也不要有這種念頭。”
“為什麼?”
“因為你不了解他呀,完全不知道他有多惡劣。我看人比你準,信我的沒錯。”
“姐姐你偷了我的台詞!這話是我不久前才說過的!”
難怪順理成章脫口而出。
“而且姐姐你以前觀點不是這樣的!你明明說他人挺好的,沒覺得哪裏不對勁!”
“……”
“還說相由心生,長相端正的人不會壞到哪去的。”
“……”
“還說他這個人隻是有點毒舌,畢竟人無完人,不和他計較就行了。”
事到如今,做姐姐的終於體會到什麼叫“打臉”。
“……你記性還真好。”
“話說回來,姐姐你什麼時候又對他加深了一些不得了的了解啊?”
這招幾乎可以說是無力反擊了,因為洛川自己也說不出根據。
【08】
一直以來的行事依據,除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之外還有一條——直覺。就像有的人天生空間知覺能力超常,第一次爬上駕駛室就比其他人更擅長預估距離,目光測量一個回合,就知道眼前的空間是否能停得進車。
不,那不是天生的。
空間知覺能力多半是童年時經過後天鍛煉生成的——如果夜路走得多。
下午大課間一班和六班籃球賽。洛川依然心事重重地站在場邊發呆,其他女孩子熱情洋溢地左右移動,其中一個無意間撞到洛川的肩,是六班的。
“哎呀,不好意思。”
“沒事……”尾音還沒完整說出口,突然就感到有什麼在急速朝這邊飛來。
下意識地把麵前道歉的小女生攬在懷裏拎到一旁。
“哎?”對方訝異地發出短音,抬頭後恰好看見夏新旬從她們身後把失控的球擋回去,眼睛一下亮起來。
局麵已經不需要解釋了吧,洛川回過頭,視線如意料中相遇。
新旬露出個禮貌的笑容。
女生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球賽結束後,洛川照例與幾個同班女生結伴回教室,新旬跟上來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旁邊說話。
“如果不是我多心,就是你最近對我有點意見。”新旬說。
洛川沒料到他會開門見山,有點亂了陣腳,一時不知該撒謊否認還是岔開話題。
男生沒等她做出反應。
“我讓你想起誰了?”接著問。
“嗯?什麼意思?”
“沒來由的敵意,針對的不是我,應該是我讓你想起的那個人吧。”
洛川突然平靜下來,並沒有回答他,即使她知道了答案。
【09】
電視裏解決家庭紛爭的節目。
兒媳婦生完孩子回歸職場,婆婆不滿她不接著生二胎,吵著要讓兒子離婚,兒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但大體上還是向著妻子,於是兒媳婦也不退讓。
必須要快馬加鞭生二胎的原因,頭胎隻生了女兒。
做婆婆的理直氣壯說“不生兒子怎麼繼承香火”時,仿佛她自己不是個女性。
被男權迫害的女性即使獲得權力也會成為更堅定的加害人,為了向男權社會邀功。這就是惡性循環形成的原因。
洛川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視機熒幕。
老太太的想法很像奶奶,但奶奶不會這麼偏激與強硬。這個家庭的優點是,不會什麼都擺上台麵來對決,可是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隻要時間夠長,家裏每個人都自然能體悟到這套規則,潛移默化。
“太聰明在別人眼裏會顯得很古怪。”
“古怪會被視為帶有潛在威脅。”
“你要明白,平庸的父母是無法應付這種孩子的……”
溪川。
【10】
“耶——!”
主持人念到“第四名,高一(3)班”時,溪川從觀眾席躥到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