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到那一天,她在少年宮外等到天黑,也沒有等來拿著甜筒的媽媽。她回到家時,看見的是摔落一地的家具和怒聲哭喊的爸爸,卻再也沒有見過媽媽和小哥哥。
從櫃子裏抽出一把剪刀,席琰悶著聲將芭蕾舞服剪得碎爛,她心裏曾經有過小小的期盼,至少——媽媽會回來,告訴她當初離開家是迫不得已的。
可是,這個期盼在她的心裏生長了五年,一次也沒有實現過。
仔細想想,她到底是有多愚蠢,才會還在奢望那個丟棄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帶著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孤兒離開了自己家的狠心女人,還會有再回來的一天。
打包好所有的東西,她將書桌上的豬頭存錢罐砸爛。裏麵是她這些年來零零碎碎存下的所有錢。她將它們揉進行李箱裏,合上,拉上鎖鏈。
客廳裏有隱隱的光亮,雪花屏幕的電視機還開著。她不知道爸爸是不是在家,或者又去了什麼地方喝酒買醉。
她穿上鞋,向著客廳,彎腰狠狠地鞠了一躬。
再見了,這個沒有媽媽隻有暴戾的爸爸的家。
再見了,我存了整整五年卻根本沒有實現我所有期盼的家。
窗外狂風大作,被吹動的樹葉發出刺耳的沙沙聲。席琰跑回房間將窗戶關好,提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在這間用爭吵聲蓋過全世界歡呼聲的小小屋子裏的兩個人,誰也不知道,被摔落在地的座機裏,有一通從日本撥過來的越洋電話。
3
2017年,冰城。
冰場裏肆意揮灑著運動員們的驕傲與汗水,冰刀摩擦在冰場上,聲音刺耳卻好聽。
席琰靠坐在冰場外圍,仔細翻看著手裏的招納資料。
訓練館的門正開著,陰影投下來,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小鳥兒停駐在訓練館外的空地上,也許是被冰場裏行雲流水般的身影吸引著,輕跳著步伐往大門又近了兩步。
席琰抬頭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扭頭的時候看見那隻正往訓練館探頭的鳥兒,身子小小的,歡快地跳躍著,像一隻精靈,向往著夢想的舞台。
她出神地望著,直到有隻手在她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才反應過來。
“方教練。”是訓練館的冰刀教練,省區裁判員。
方教練點了點頭,對著她微微笑了一笑,問她:“小席啊,有沒有想過進省隊啊?”
這不是方教練第一次對她提出這樣的想法。
三年前離開家以後,她安身在冰場,白天在訓練館做清潔工作,晚上睡在器材室。高考結束後,她放棄了大學誌願的填報,不僅僅是因為她想全身心放在冰刀的練習上,更因為從那以後,她跟爸爸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裏的人,再無交集,而靠著她那些微薄的打工費,根本讓她無力承擔上大學的費用。
她低頭仔細想了想,手裏是明年國家隊的招納資料,她跟冰刀生活了八年,還沒有真正一次站在冰場上。
“我其實很害怕自己的能力……”
畢竟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她的實力也沒有得到過專業的評核。
方教練靠身在她一旁的欄杆上,從褲兜裏掏出錢包。那是一個黑色的夾式錢包,裏麵放著一張照片,是方教練的家人。
席琰看著方教練的動作,他從錢包裏扯出好幾張紅色鈔票,遞給她:“你不用太擔心,我會跟你提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對你有信心。你拿著這些錢,去給自己買些日常用品,明天就從器材室搬去宿舍。”
席琰擺手推辭。
方教練咧嘴衝她笑:“你是個好孩子,應該有展現自己的舞台。”從席琰的手裏拿過招納資料,“況且,要進國家隊,是要從省隊進行選拔的,不然你連那兒的大門都進不去。”然後把錢塞進席琰的手裏,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便走了。
冰場裏還在訓練的運動員繼續滑行旋轉著,那是席琰在孤寂的黑夜裏練習了無數次的動作,沒有人做她的觀眾,沒有人替她喝彩,她像一隻孤身行走在沙漠裏的駱駝,尋找著綠洲,渴求著泉水。
而這一天,終於有人給她指引了一條有方向的大路。
辦理省隊入隊資料隻用了一天的時間。方教練安排的宿舍是雙人間,另一個女孩子叫雲朵,是去年進省隊的。席琰曾跟她打過幾次照麵,兩人也算是叫得上名字。
雲朵幫席琰整理好床鋪後,兩人就去了食堂。
省隊的食堂有三層,分別配有電視,方便運動員在用餐時間了解賽事。兩人去的時候剛好錯過用餐高峰期,就近坐在電視機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電視裏插播了一條新聞——一檔紀錄類型的新聞,主持人將近幾年裏中國的冰刀人物做了詳細的盤點,從首創國內冰刀之盛的“冰上女王”珊妮吳,到如今轉戰娛樂圈的簡言之。三年的時間裏,冰刀從盛世之景衰敗成如今的荒廢之技,探究下來最主要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三年前的一起沉船事故,讓“冰上女王”珊妮吳屍沉海底,而她最為器重的兩個愛徒,一個丟盔棄甲投身娛樂圈,一個身居國外。國家隊一直想要再培養優秀的冰刀運動員重現往日輝煌,可無奈這幾年的時間裏,國際賽事再難衝進決賽。
雲朵仔細聽著主持人的報道,眼裏失落。她一個從鄉下有幸被選進省隊的笨丫頭,能衝進國家隊是想也不敢想的夢。她低頭扒了幾口飯,像是心有不甘,問對麵同樣悶聲吃飯的席琰:“琰琰姐,你說如果當初珊妮吳教練沒有出事,那現在我們冰刀界肯定還會是盛世之景對不對?”
小丫頭學著剛剛電視裏的用詞。在她的心裏,冰刀就是她的全世界,如同伊甸之地,是將為之奮鬥一生的運動,如果要用最恰當的詞彙來形容她的世界,那“盛世之景”四個字毫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