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琰心裏的恨意被他生生擊碎,潰不成軍。
她跪坐在地上,眼裏的淚水洶湧而下。
“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在那艘船上,她一直要做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麼?”
簡言之擦掉她的淚水,把她攬進懷裏,手輕輕拍在她的背上。
那是屬於他跟媽媽之間的秘密約定,一方聖地,他們親手搭建,明明那時候就要如約走到終點,卻沒有想到在那條至關重要的路上,出了意外。
“成為專業的冰上芭蕾表演者,才是媽媽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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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夢想的時候,珊妮吳隻有十四歲。從小在冰城長大的她,對冰刀的熱愛隨著年齡增大愈加強烈。她喜歡穿上冰刀鞋在空曠的冰場上滑行的感覺,自由隨性,她像是小鳥一樣,帶著自己的翅膀,飛行在這片地上。
在她人生第一場的比賽裏,她有幸與世界冰上芭蕾舞團的成員共同表演開場秀。年齡最小的她絲毫不怯場,那些年長的表演者穿著優雅好看的服裝,她作為小小的配角,隻是集體表演中的一員,可是沒有關係,她依然盡力地表演。
局限的舞台、有趣的道具、張弛有度的劇情、情感豐富的表演者……那個比空蕩的冰場更華麗的舞台,在她的心裏留下厚重的一筆。表演結束之後,她的教練帶她去跟舞團的負責人致謝,那個外國男人給予她很大的肯定,教練看著她說:“她一定會成為中國冰刀史上最讓人難以忘記的運動員。”
她做到了,可是那時候她遇見了她的愛情。她在冰刀和愛情之間徘徊不定,長年累月超負荷的訓練讓她身體裏的小毛病慢慢積壓。在她最後一場比賽裏,她第一次失敗,國民紛紛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她跪在冰場裏,哭得不能自已,讓在場的所有人動容。無數鮮花扔進冰場,依然有人為她歡呼,起身為她鼓掌,淚水掉落在潔白的花瓣上,她被迫離場。
從那以後,她跟她的愛情相互扶持,一點一點地為小小的家裏添置物件,直到四年後,席琰出生。那個皺巴巴的嬰兒躺在她身邊,她喜悅地看著那小小的一團,想象著以後為她做漂亮的小裙子,買好看的洋娃娃,甚至想要送她去學芭蕾,她這一生都將為這個孩子而活。
可是孩子漸漸長大,翻出她藏著床下的冰刀鞋,露出了驚豔之色,穿著那雙大了不知道多少的鞋在小小的房子裏學習滑行。
每天為了生活奔波的丈夫脾氣變得暴戾,她想分擔他一半的勞累,提出重回冰刀界的想法,卻在丈夫的暴怒之中止住了話語。小席琰伏在她的膝前,天真地說:“媽媽,陪我滑冰好不好?”
她再次穿上冰鞋,身體裏的欲望告訴她:滑下去,滑下去,一直滑下去,不要停下來,你的夢想還沒有實現。
對啊,她的夢想還沒有實現,她怎麼甘心放棄?可是,一邊是她不能放棄的夢想,一邊是不能割舍的家庭。她在兩難之中夜夜掙紮,睡在她身邊的男人並不能理解她。
之後,她領養了簡言之,她不能實現的夢想,這個孩子甘之如飴。她開始時常出沒在冰場,日積月累,男人對她的容忍到達極限,終於爆發。
她帶著簡言之,離開了家。
“那場大獎賽,是我跟媽媽之間的約定,如果成功,那麼世界冰上芭蕾舞團就會接納我的加入。那天早上她跟我說,等跟舞團簽訂好合約,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她很想你。簽合約的地點臨時改變,她趕著最後一班輪船去新地址,沒想到,路上發生了事故。”
聽聞消息的簡言之當時正跟柏紜整理行李,趕到警察局時,大廳裏的哭號聲震耳欲聾。那艘輪船上,隻有珊妮吳一個華人。確定的死亡名單裏,她的名字格外顯眼。紛雜的外國口音之中,一聲哭號的“媽媽”把所有目光拉了過去。
席琰靜靜地聽他講完,臉上的淚水不知已流下了幾行,嘴唇顫動:“為什麼當時你不通知我?她是我媽媽啊,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有見著啊!”
被眼淚模糊的視線裏,她看見簡言之眼裏蠢蠢欲動的晶瑩:“我有!電話沒人接。我飛回冰城,門換了鎖,家裏沒有人,我在門外等了兩天。席琰,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席琰搖搖頭,已哭得說不出一句話。
有淚水從他臉上滑過,他說:“我想,你們是不是覺得她活該,這是她丟下你們的報應,所以對我避而不見。”
席琰的心被一雙手緊緊揪住。摔打,撿起,摔打,撿起,直到她終於疼得站不住,身體輕飄得跌下去。
簡言之用僅有的理智將她攬進懷裏,兩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懷抱著她,所有的聲音全部消失,世界靜聲,下一秒,男人和女人的哭聲交織在一起。
陳樑逃掉了上午的訓練,酒醒之後趕回體館時,發現雙人冰場裏並沒有人。
前一天晚上從洗浴室回來,吳昆明拉著他說:“陳哥,剛剛曾萌萌那妮子跟我說,席琰去了冰場,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陳樑把毛巾砸在他的臉上,嘴裏不屑:“要你多事!”
吳昆明無所謂地聳聳肩:“哎,我是為你好啊,你那點小心思還要藏多久啊?你想想,你跟席琰在一起訓練都多久了,一點進展都沒有,兄弟我看著都為你著急呀。白天你還被簡教練羞辱了一番,你的形象在她心裏肯定大打折扣了,還不趁此機會,去好好表現表現,拉拉好感值?”
陳樑雖然麵上毫不在乎,心裏卻讚同著吳昆明的話。
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他心裏更加躁動,要不要去啊?
來找吳昆明鬥地主的魏邡和沈嶽看出陳樑的躁動不安和發出的低歎聲讓他們算不清牌連輸了好幾把。後來忍不住,魏邡一臉同情地看著陳樑:“陳樑,你要是得痔瘡了,就去看看吧?不治的話後果很嚴重的。”
沈嶽在一旁點頭:“是啊,陳樑,這種事情不能拖的,時間越久,就會更厲害。”
吳昆明差點笑得岔過氣去,被陳樑扔來的枕頭一擊即中,悶聲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