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的趙公明,卻已經可以直視自己了,他的目光清明,似乎已經完全放下。
“說起來,我們也有上千年沒有坐在一起下棋了。”趙公明換了個話題,“真君賞臉,跟我下一局吧。”
楊戩想起了趙公明第一次找自己下棋的時候,嬉皮笑臉的站在護欄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外袍,說的也是同樣的一句話“真君賞臉,跟我下一局吧。”
“真君?”趙公明看楊戩忽然不說話,出聲提醒了一下。
楊戩緊抿著唇,一隻手握成了拳頭,他點點頭,輕聲說:“好。”
當年他可不是這麼回答的,他當年說:“財神無所事事,我可有事。”
耳後一千年,他從沒對趙公明說過一個好字。
他等著趙公明知難而退。
可趙公明真的退了,就成了他難以自拔。
“真君的棋路倒是一直沒變。”趙公明看著楊戩放下棋子,嘴角含笑的說:“棋似本人。”
沒有陰謀詭計,連斷人後路都斷的十分坦蕩。
楊戩一愣,趙公明的口吻就好像他們兩是久別重逢的故友。
語氣中有熟稔,僅有熟稔而已。
趙公明說:“真君,兩千多年了。”
楊戩點頭,放下了棋子,棋局中斷。
“最前頭的一千年,我做錯了事,要給你道歉。”趙公明說,“當時是我自大,讓你為難了。”
楊戩:“並未為難。”
趙公明依舊隻是笑:“算起來,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說是舊友也不算失真。”
楊戩眉頭緊皺,趙公明卻是一臉輕鬆。
“我想了很久。”趙公明說,“最先下凡的時候,除了哪吒所托之外,也是想下凡走一走。”
楊戩沒有說話,默默的聽趙公明說。
“真君,從今而後,讓我們忘了以前的事吧。”趙公明說,“日後見麵,我們還是同袍。”
楊戩喝口茶,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幅度小的甚至讓人覺得隻是自己眼花,他咽下那口茶,覺得茶又苦又澀,他從沒喝過這麼苦澀的茶,他忽然說:“我不同意。”
趙公明一臉詫異:“真君,你不過是不服氣而已。”
“以前我追著你,追了一千年,你習慣了我一直在你後麵。”
“不是。”楊戩打斷了趙公明的話,“我要什麼,我自己很清楚,你追了我一千年,我追了你一年前,這難道還不夠公平嗎?”
是啊,楊戩追求公平,所以無論後麵的一千年趙公明怎麼跑,怎麼逃,楊戩也從來沒生過氣。
他總覺得隻要自己也受了趙公明受過的罪,趙公明就會和自己冰釋前嫌。
雖然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楊戩忽然捏了個手訣,高大的男人消失了,坐在楊戩位子上的是個少年,這少年有一雙清亮的眼眸,有挺翹的鼻子,還有纖細的脖頸。
趙公明嘴角掛起了苦笑:“真君,不必如此。”
少年楊戩緊盯著趙公明:“趙公明,我不逼你,但我不會放手的。”
“真君。”趙公明,“就當我當了一千年的跳梁小醜吧,一千年也夠累的了。”
楊戩:“那我的一千年呢?”
趙公明:“相抵了,我們誰也不欠誰。”
楊戩終於怒了:“趙公明,你想得美!”
趙公明不動如山。
楊戩:“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我現在過不了這個坎,我也不逼你,我們有成千上萬的時間,我有的是耐心,但是你想一刀兩斷?”
他的話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你做夢。”
趙公明直視著楊戩的眼睛:“真君,我想你誤會了一件事。”
“我不怕你。”趙公明麵無表情。
說完這句話,趙公明站起身來。
楊戩:“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趙公明的背挺的筆直,他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一般:“都放下吧,真君,我放下了,該你了。”
看著趙公明離開的背影,楊戩捏碎了茶杯,他忽然升起了一股毀滅一切的衝動,就像他當年手拿劈山斧,劈開桃山的時候,他內心正是這股衝動,他要劈開禁錮他母親的監牢,也要劈開禁錮他自己的監牢。
兩千多年的糾纏,難道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嗎?
趙公明真的能放下嗎?
楊戩鬆開手,他沒有用神力護體,破碎的陶瓷片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滴在桌麵上。
很快,酒店的人發現,楊戩失蹤了。
謝允:“可能是回天廷了?”
“也沒跟我打個招呼啊。”
錢多磕著瓜子:“不知道,哎呀,反正我們也管不了神仙。”
趙公明也在一邊磕瓜子,他似乎是真的放下了,聽見楊戩的名字時眼睛都沒有眨,笑著說:“說不定是覺得人間太無趣了。”
謝允想了想,覺得也是:“人間確實也沒有好玩的,本來去年過年的時候說要帶大家去旅遊的,結果要裝修,也沒旅遊成功。”
他想去馬爾代夫玩呢。
掙了錢也沒有好好享受過。
謝允歎了口氣。
於是謝允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給老爸老媽報了旅行社。
“你們不去的話旅行社不退錢。”謝允睜著眼睛說假話。
謝母:“我跟你說了,你不要亂花錢,再說了,我們兩個都這麼老了,去馬爾代夫幹什麼?年輕人度蜜月才去那兒呢。”
謝允無奈地解釋:“誰說的?您和我爸年輕著呢,正需要去度蜜月。”
“你就胡扯吧。”謝母說,“你這段時間要是沒事,我就過來帶金蛋和小蛋,你和堯俊去馬爾代夫度蜜月。”
謝允:“……”
謝母:“爭取把我三孫女生出來。”
謝允:“媽……”
謝母:“別叫我,我跟你說,你年輕,不知道感情是需要經營的,聽媽的,媽是過來人。”
謝允還要說話。
謝母:“就這麼說定了,我給你拍板了,你們兩去度蜜月。”
謝允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表情非常複雜。
為什麼……他媽接受的這麼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