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通過對她“察言觀色”,包括我已往的經驗,我感到她好像不是那種人,即便是也是需要時間改造的。有些人是這樣的,她可以讓你很容易接近,也願意跟你交朋友,但當發現你有更深的願望時,她會斷然拒絕,甚至跟你反目成敵,讓你留下懊悔。和年輕時相比,我現在一般不犯這種錯誤,就是不刻意去追求這種事,不鋌而走險,不大肆進攻,而是伺機應變,隨遇而安。對林達,我想隻能這樣,有機會,先把自己的意願象征性地露它那麼一點點,然後守株待兔,順其自然,隨她去。沒想到,後來妻子對我一個不合時宜的傳呼,居然提前把她推到了我懷裏。
我看到妻子傳呼後,想的當然不是回電話,而是要走。我怎麼可能在她麵前回這電話?可她誤解了我意思,以為我是客氣,不好意思用她電話,所以再三而堅決地要我回電話。電話接通了,我說什麼呢?當然是說謊,我大言不慚地告訴妻子:我正在和誰誰誰搓麻將,“正準備休戰回家。”妻子一聽我在麻將桌上,慷慨地允許我“可以遲點回家”。
掛掉電話,我渾身感到被扒光的難堪,同時也給我注入了“絕唱”的勇氣,我隨隨便便地走到她麵前,不無可笑地向她發起了攻擊。
“我不知道一個對妻子不忠的男人是不是可以得到你的愛?”
“……”
“如果不可以,我希望你伸出手,給我一記耳光。”
“……”
“你的手在發抖,是在激動還是害怕?害怕就給我一耳光。”
我拿起她的手,往我臉上打。她抽出手,閃開身去,一邊格格格地笑起來。
“你笑什麼?”
“你說話怎麼老是這樣……文縐縐的,跟電視上說的一樣。”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說話很酸,不喜歡?”
“不,我喜歡。”
“真的?”
“真的。”
說著一頭紮進我懷裏。
這簡直令我大吃一驚。說真的,之前她沒有向我流露這方麵半點意思,哪怕一個暗示也沒有,而現在她似乎是那麼喜歡我,那麼多情,那麼需要男人的愛。在整個做愛過程中,她始終微閉著眼,從容不迫地迎接著我,既不張狂,也不忸怩,隻有淺淺的呻吟,在說明她幸福的陶醉。
據說女人都有良好的嗅覺,尤其對自己男人身上的其他女人味更是靈敏得嚇人。這麼說,在回家之前,精心地洗去我身上的奇香異味,是必要又必要的。當我洗完澡回到臥室時,她正坐在床上借著幽暗的燈光在擺弄著一個什麼小玩意。見我來了,她跳下床,替我理了理外套,末了塞給我一個小東西。
“你還會想我的吧?”
“當然。”
“這是我家大門的鑰匙。”
我接過鑰匙,感覺就跟接過一個夢一樣的。
三
有秘密的男人是幸福的。這一年的暑假之前,我都一直生活在秘密中,用秘密的鑰匙打開秘密的門,品嚐秘密的幸福。尤其令我幸福的是,她在我麵前從來都是高高興興,溫溫順順的,而且從不要求我做什麼,任何要求都沒有,我可以隨時來也可以隨時走,可以每天都來也可以幾天不來。總之,我的一切她似乎全理解,也能接受。有時候我覺得她是不是很自卑,但我又想象不出她有什麼可自卑的,雖然她長得不怎麼漂亮,卻也不乏動人之處,比如羞澀又愉快的神情,豐滿會顫動的胸。她的氣質中沒有耀眼的東西,卻有一種可以靜觀的東西,這種東西一經優雅和詩情遇合,便生發出一種柔和又宜人的美感。我是說,她屬於那種不打眼卻經得起品味的姑娘,就像那種仿舊家私一樣。我們在一起很少談及各自的過去或周圍,這顯然是由我們特定的關係決定的,尤其是我,談起這些總麵臨著欺騙的風險。在我們不多的閑聊中,我知道她家在西寧,父親是個醫生,是支邊去的,老家在四川,正因此她上了這裏的一所文科大學,但畢業分配並不理想,把她分回西寧去了。
“我沒有去報到,自己找了份工作,自己把自己留在了成都。”
“你父母很想回家鄉來生活,所以你留在成都對你全家都很重要。”
“他們拿出多年的積蓄給我買了這房子。”
“這樣,你父母退休後就可以回家鄉定居了。”
“就是這樣的。”
我想過的,如果早幾年認識她,我或許會在她畢業分配時爭取讓她直接落戶成都的,雖然辦這種事很難,但這對她及全家都是了不起的事,難也是值得的。這多少說明我對她有的真情和愛。女人,女人,她們總是那麼容易打動我的心,讓我愛,讓我醉,讓我忘掉自己的真實和理想。
有人說,這種人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既然是命中注定的,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沒辦法的。
暑假開始了,我去她那兒的次數銳減。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孩子放學在家,我得每天給他安排作息和膳食,隔三差五還要送他學奧數,我的自由明顯受到限製;二是我一向有在夏天寫作的習慣,我不想因為她的原因放棄寫作。寫作雖然不是我的生命,卻是我的理想,在我理智的時候,我知道它對我比一個女人要更重要。當然後麵的原因是說不出口的,好在她也不需要我說,因為有前麵的原因已經足夠讓她體諒我了。
“既然你不想妻離子散,那麼我隻能是你秘密的一角。”
“你實在想我就呼我,我會爭取來的。”
“既然是私底下的東西,又怎麼能為所欲為?”
作為一個情人,我認為她是最稱職的,她從來不跟我索要,隻在等待。在熱浪滾滾的夏天,她能夠見我的機會確實不多。說到天氣的熱,這其實也是我們疏淡的原因之一,誰都知道,大熱天做那事實在有煞感覺,不做嘛,避三躲四的見次麵又覺得跟吃了虧似的。我記得有天下午,我利用兒子學奧數的時間匆匆趕去她那兒,她也是應我之約臨時趕回家的,也許比我早到不了幾分鍾,給我開門時我看她身上熱氣騰騰的,額頭上堆著細密的汗珠,一隻手扶著門框,非常疲勞的樣子。我本來是不覺得累的,但進屋後發現,屋裏熱得跟蒸籠似的,疲勞跟著也爬上了身,坐在沙發上就不想動。
“你很累嗎?”
“不,我覺得很熱。”
“我也覺得熱。”
“怎麼會這麼熱?”
“這是頂樓,這房子沒有隔熱板的,所以熱。”
有一台電扇,但電機的質量值得懷疑,扇葉似乎也有問題,起碼有一片是有問題的,它們分別發出噪音,混合在一起的噪聲複雜而令人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