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疏華靠在引枕上,含笑看著她。
說說笑笑,大半天時光就這樣消磨過去了,到晚上,因為手上綁著夾板,鄴疏華接連幾天沒洗澡,素來愛幹淨的他終於忍受不了,“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沐什麼浴,你的手不碰水。”宋箬溪瞪他道。
“我身上好癢,還有股臭味。”鄴疏華臉紅地道。
宋箬溪湊到他身上聞了聞,道:“哪裏臭了?這是藥味。”
“不是藥味,是臭味,好難聞。瓔瓔,我要沐浴。”鄴疏華立場堅定。
“臭男人臭男人,男人不臭,就不是男人了,臭點好。”宋箬溪調皮地笑道。
鄴疏華啞然失笑,逗她道:“那我以後就不洗澡了,臭臭的才象個男人。”
“你敢!”宋箬溪柳眉一豎,“你要不是洗澡,就別上我的床。”
“我洗澡你不準,我不洗澡,你又不讓我上床。”鄴疏華苦著臉道。
“我說的是以後,不是說現在,現在你不洗澡沒關係,我不嫌你臭。”宋箬溪從他背後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鄴疏華笑,柔聲道:“瓔瓔,我想抱你。”
宋箬溪輕輕一笑,從他手臂鑽了過去,雙手摟著他的腰,靠在他的懷裏。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良醫來給鄴疏華拆夾板,摸了摸他的骨頭,滿意地笑道:“少城主恢複的很好,夾板不用再上了。”
聽到這話,一屋的人都鬆了口氣。
夾板是不用再上,藥還是繼續用,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就是用再好的藥,半個月也沒辦法完全痊愈,鄴疏華的雙手暫時還不能象以前一樣活動自如。
“你再休養兩天,就去忠勇堂參加議事。”鄴繁不是不心痛兒子,隻是少城主連續半個月不在忠勇堂出現,已經令官員們人心浮動。鄴疏華受傷的是手,腦子沒傷,聽事議事不受影響。
鄴疏華淡淡地道:“我不會再去忠勇堂議事。”
“你說什麼?”鄴繁臉色一沉。
“我不想做少城主,我要帶著我的妻子離開這裏。”
這句話沒有起伏,輕輕的,可是聽在鄴繁的耳中卻象響雷一般,令他震驚,不敢相信地瞪著鄴疏華,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鄴疏華抬眸與他對視,無懼他眼中的怒意,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重複道:“我、不、想、做、少、城、主,我、要……”
“閉嘴!你給我閉嘴!”鄴繁暴怒,高高地揚起了手,可是視線對上鄴疏華幽深的雙眸,停了下來,打不去,恨恨地握緊拳頭,放了下去,“你這個逆子,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你不想做少城主了?這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你是登瀛城的少城主,將來要擔負起一城百姓安危的人,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我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又怎麼去保護一城百姓?父親,還是另選賢良,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就當我在三歲那年已經中毒身亡。”
“你,咳咳咳!”鄴繁被這話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大咳了幾聲,把氣順了過來,抖著手指著他,“你這是在跟我賭氣?”
“兒子不敢,兒子隻是不願看到自己的妻子坐在家中,禍從天降,身陷險境。”鄴疏華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一絲情緒。
鄴繁怔怔地看著他,良久,“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鄴疏華跪了下去,“父親,兒子不適合做少城主,兒子厭倦過這種爭權奪利的日子,請您讓兒子離開。”
鄴繁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鄴疏華,眼神複雜,他知道鄴疏華不適合當城主,這一年多,鄴疏華雖然改變了很多,但是這個改變不是為了繼承城主之位,而是為了宋箬溪,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選鄴疏華當繼任者,可惜他隻有這麼一個嫡子,他別無選擇,這是他的,也是鄴疏華的悲哀,輕歎一聲,上前扶起他,語重心長地道:“疏華,父親已經老了,登瀛城以後就是你的責任,不管你願不願意,這都是你的責任,就如當年我從我父親手裏接過城主之位一樣,必須背負起這個責任,不要再說你不做少城主,不要再說離開這裏的傻話。你是登瀛城的少城主,從你出生起,你就已注定要走這條路,你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
鄴疏華看著鄴繁額間的皺紋和鬢角邊的白發,離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好好休息,過兩天去忠勇堂參加議事。”鄴繁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開。
鄴疏華在房間裏呆呆坐了一會,出門走進暖閣,見宋箬溪端坐在窗下的案台前抄寫經文,默默地走到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宋箬溪聽到聲響,回眸看了看他,笑道:“你們談完話了。”
鄴疏華低頭道:“瓔瓔,對不起,我不能帶你離開這裏。”
宋箬溪早就料到不能離開,笑笑道:“不離開就不離開。”
鄴疏華一怔,抬頭看著她,“你不怪我食言?”
宋箬溪放下毛筆,側轉身子,麵對他,表情認真的道:“這裏是我們的家,我們當然要留在這裏,為什麼要離開呢?”
鄴疏華展顏一笑,小心的伸出手輕輕地抱著她。
過了兩天,鄴疏華去忠勇堂議事,一切恢複了正常,官員們停止了猜測。鄴繁也將登瀛城寶庫的鑰匙和機關圖交給了鄴疏華,這也是陳陌和閩帝等人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是登瀛城立城的根本。
九月二十六是立冬也是昭平縣主的生日,立冬有補冬的習俗,要吃餃子和赤豆粥,這天的壽宴上自然少不了這兩樣應景的食物。
宴席要結束時,陳氏突然陣痛起來,於次日醜時正生下一兒一女。
十月初一,鄴繁五十二歲生日。
城主大壽,全城同慶,各大酒樓在街上擺下流水宴,共計九百九十九桌,耗費巨大。
十月二十七日,鄴孝恭和陳氏的次子次女滿月,府中擺滿月酒。鄴繁給男孩取名叫遠科,女孩叫知琪。
宋箬溪在席上看著兩個粉嫩嫩的孩子,母性大發,當天晚上就把避孕用的香囊丟進了箱底,讓侍女換了幹淨的被褥,熏上了暖檀香,洗了香噴噴的澡,躺在床上等鄴疏華。
鄴疏華吃過晚飯,小順子過來有事要稟,他說很快就回來,這很快並不快,等得宋箬溪性致都快沒了,他才回來。
宋箬溪掀被坐起來,怨氣衝天地道:“你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你找不到家門了呢!”
鄴疏華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火給弄糊塗了,“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宋箬溪捏著拳頭捶被子,“就是……就是……我不跟你說了,我睡覺了。”
說著,宋箬溪裹緊被子,轉身用背朝著他。
鄴疏華笑,走過去,拽她的被子,“瓔瓔,有事你就說,我聽著。”
“沒事了。”宋箬溪閉上眼睛,“我要睡覺。”
“你先別睡,我有話要跟你說。”鄴疏華脫了鞋,上床推了推她。
“不聽,不聽。”宋箬溪用力閉著眼睛,“我睡著了,睡著了。”
鄴疏華看著耍賴皮的妻子,啞然失笑,俯下身子,壓在她身上,咬著她的耳垂,笑道:“瓔瓔,已經十月份了,我們是不是該生娃娃了?”
宋箬溪的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睜開眼睛看著他,嬌聲問道:“你沒有發現有什麼東西不見了嗎?”
鄴疏華左右看了看,“沒有什麼東西不見。”
宋箬溪不滿地瞪他一眼,“你認真點看了看。”
鄴疏華就聽話地認真的看了看,“那個和合二仙的香囊不見了。”
宋箬溪抿著嘴笑,拋給他一個媚眼。
鄴疏華這下總算明白他的小嬌妻在發什麼火了,伸手笑著扯下水紅色繡花草的帳幔,吻上了她的唇,碾轉廝磨,吸吮啃噬,一室溫馨繾綣。
十一月初六,宋箬溪的小日子如期而至。
兩人繼續努力,臘月二十七日,宋箬溪給昭平縣主請安回來,良醫再次為她診了平安脈後,笑道:“少夫人,不會有錯,的的確確是喜脈。”
宋箬溪的身體經過蠶娘和綠袖的細心調理,月事很準,根據他們夫妻行房的次數來說,她應該是有了。這個月小日子推遲沒來,她心裏就有了數,一直不準良醫說出去,是為了保險起見。
“恭喜少夫人,賀喜少夫人。”歐陽氏等人笑得合不攏嘴。
宋箬溪打發人去澹寧居向昭平縣主報喜。
昭平縣主對這個消息期盼已久,得知兒媳終於有了孩子,雙手合十,念了聲佛,不顧雪天路滑,親自過來探望宋箬溪,拉著她的手,念念叨叨說了許多注意的事項,又免了她早上過去請安的事,要她在屋裏安胎就好了,子嗣事大,尤其這個是嫡子嫡孫,金貴著呢。過年的事,全麵接手,不讓宋箬溪操一點心。
在忠勇堂議事的鄴繁和鄴疏華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喜形於色。
眾官員齊鬆了口氣,少城主有後了,嫡係一脈不會斷了,老天保佑。
鄴疏華沒空應付來向他道喜的人,施展輕功飛身離去,進門就激動地喊道:“瓔瓔!瓔瓔!你在哪裏?”
宋箬溪從臥房走了出來,“我在這裏,你回來了!”
鄴疏華走到她麵前,伸手想抱她,又不敢抱她的樣子,似乎宋箬溪不是懷孕了,而是變成了易碎的娃娃,眼睛盯著她的肚子,“瓔瓔,你懷孕。”
宋箬溪笑,點點頭,上前抱住他,“我懷孕,我有娃娃了,你要當父親,我要當母親了。”
“我好高興,瓔瓔,我好高興,我好高興。”鄴疏華抱住她,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你可有什麼想吃的?”
“這會沒什麼想吃的,等有了就告訴你,你去幫我買。”
“你想吃什麼,就告訴我,我去幫你買。”
宋箬溪把懷孕的事寫信告訴了遠在慶原的紀芸,紀芸懸了一年的心,落下一半,打點了兩車的東西送往登瀛城,又親自去慶原周圍的各大寺廟裏添了香油,求菩薩保佑,宋箬溪能一索得男。
夜深深,窗外月光如水,宋箬溪靠坐在引枕上,看著站在窗邊吹笛子的鄴疏華,眉眼全是笑,有夫有子,她的人生至此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