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問題的鑰匙(3 / 3)

胤礽是在晚飯的時間過來的,擺出威嚴麵孔等永璉請過安,才一臉慈祥地叫過孫子抱著掂了掂。問他今天都做了什麼,瑪嬤這裏的點心好不好吃,想不想阿瑪額娘一類。

淑嘉自己自稱瑪嬤就算了,反正孫子孫女也好幾個了,但是這個詞從胤礽的嘴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覺得怪異:他們都已經這樣老了啊!接著往下聽,發現胤礽有變成碎嘴婆婆的趨勢。他對兒女們雖然也很有耐心,卻從來沒有這樣慈祥過。

真是……讓人驚掉下巴啊!

整頓飯,胤礽都以一種全部的麵目呈現在淑嘉麵前,讓她魂不守舍,把她嚇個半死。晚飯結束,胤礽又很耐心地問關心起孫子的學業來,還親自教他寫字,誇獎:“握筆很有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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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打發保姆帶永璉散步,胤礽才與淑嘉說:“好好帶著他,朝上又要生事了。”

“?”

“朝議,京旗回屯。”

“什麼?”淑嘉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就是要混同為一體了麼?普通旗人也要勞動,雖然還有特權,但是已經是向前邁了一大步了。

山海關外,稱為清的祖宗根本之地,又有人參等特產,除了流放、發配、任職,非原住民很少能有機會過去。為的就是保存這一塊資源,如果中原呆不下去了,還能回去。那裏土地肥沃、地廣人稀。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京旗有幾個人願意回屯的?回去又怎麼個回去法?近百年來,鐵杆莊稼吃慣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有人在,讓他們耕種?”

淑嘉對於滿漢之分還是很在意的,曾經淑嘉忍不住說了一句:“眼前這還不是滿漢一家。”

胤礽眼中閃出一絲銳光:“確實不是。如果是了……單比著人數,不用幾十年,咱們就泯然眾人矣!到時候,你再上哪裏去找大清!”

沒想到,胤礽大半年前反對的事情,現在自己已經決定要推翻原來的構想、不去繼續保持旗人的超然地位了。

“再這麼著也不是辦法。”胤礽苦笑,他們是對士紳下手,並沒有動旗人。但是既然改革了,有這麼個形式,自然就有人提出,旗人們是不是也得參與參與?而且,旗人不事生產,原是為了讓他們保持武備的,現在呢?養了一群廢物!

又有弘旦趁著攤丁入畝的機會,知道了國家的耕與人口狀況,大著膽子問他爹:旗人再繁衍下去,要拿什麼來養?一體當差、一體納糧雖好,解決了眼前的危機,也是給國家的長遠發展打下一個不錯的基礎。

這卻使旗人與民人之間的界限更加明顯。以往還有個有不納稅特權的官紳集團作為兩邊的緩衝,使國家呈現普通百姓、特權官紳、旗人三個集團,滿漢之分就沒那麼突兀。

現在特權官紳集團的特權被去掉了最基礎的那一部分,如果繼續給旗人以特權,對立將更明顯。不能不讓人擔心,未來矛盾稍一激化,一個民族主義的旗號就能招起一大批人——各階級都有——來反對現政權。

而且,旗丁比胤礽還是太子那會兒,又增加了不少人口,這些都要花錢養,預算不夠,隻好給他們的工資打個七折來發。

有的時候,本土人士比穿越人士想象得更加開明,他們中的有識之士對現狀比穿越者熟悉多了,更容易根據實際情況的不同而調整政策,其開放程度,絕對令對古人有刻板印象的穿越人士大吃一驚。

當然,胤礽沒有這麼笨,就這樣放棄統治基礎,他的意思,還是不允許漢人自由到關外屯墾,所以要調旗人去。

淑嘉:“……”

不過剛得罪完了官紳集團,眼下不宜對旗人動手,是以雖然胤礽有此心,弘旦有此意,滿朝上下有此識,卻都沒有明著提出來。

與攤丁入畝一樣,這事涉及到具體的土地的分配,怎麼著也得摸底排查一遍,對吧?

淑嘉想了三天,最後還是小心地問胤礽:“你有沒有想過?”

“什麼?”

“真正的滿漢一家。”

“嗯?”

在淑嘉的構想裏,這樣一直分開來對待,還要防來防去的,真是沒意思。自己把自己當成蠻夷,你就一直都是蠻夷!隋文帝說是漢太尉的後人,他老婆確是絕對的胡人,他們家親戚李淵一家,自稱是老子後代、隴西李氏,要是細論族譜,也是胡人血統。

即便如此,也沒有哪個漢人會否認這兩位,為什麼?

盛世、開放。

主要是定位,你把自己的政權定位在什麼地位上。

為什麼不一起繁榮?為什麼要做敵人?

盛極一時的蒙元怎麼就一敗塗地了?他們倒是人分四等、界限清楚了。

胤礽麵容陰冷:“魏孝文帝倒是漢化了,結果呢?國沒了,家沒了,連祖宗姓名也沒了。”即便不得已讓步,他還是有顧忌。

“當今天下,除了穿著滿人的衣服、剃發結辮,還有什麼是滿人風俗?那些咬文嚼字的,都是漢人麼?滿人裏有多少騎射稀鬆的?國家費了多大的力氣,保護旗人尚武,可比開國初年,我們捫心自問,差遠了!不要說現在,就是當年三藩之亂,不過承平三四十年,也已經不複當年勇武了吧?還有,說姓氏,誰稱呼瓜爾佳大人、鈕祜祿大人了?”她們家就是一例。

不過了這道坎兒,永遠不會有發展。慢慢地同化,太慢了,而且,不知道要同化到什麼地方去了!

胤礽也知道這個道理是對的,卻仍然下不定決心。這是一次豪賭,

淑嘉想的卻是,與其被動挨一鞭子動一下,不如把主動權握在手上,共存共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