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原問他:“剛才沒睡著吧,該知道有人來看你了吧?”

“誰?”吳誌國一頭霧水,或者說是裝得一頭霧水。

“老鱉啊。”

“老鱉是誰?我不認識……我不知道什麼老鱉……”

肥原打斷他:“別裝了,老實說本來想給你個機會,讓你們會上一麵。但你這樣子不行,老鱉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已經被我們抓了,打了,我們還怎麼抓老K嘛。所以,不行,你還得回房間去待著。”

吳誌國看王田香要上來架他走,急忙閃到一邊,緊急呼叫:“肥原長,我不是老鬼……我不認識他……什麼老鱉……你聽我說……”可惜說不了了,因為王田香和胖參謀已經揪住他,捂住了他的嘴。

總的說,肥原覺得自己和老鱉缺少緣分,好好送上門的兩個機會,均失之交臂,無緣享用,還弄得忙忙亂亂的,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心裏一煩,口裏也渴了,他決定上樓去泡杯茶喝。另外,還要吃藥呢。

吃了藥,肥原沒有馬上下樓,而是立在廊窗前,一邊專心呷著茶,一邊望著窗外。陽光把對麵的西樓照得格外明亮,每一塊窗玻璃都閃閃爍爍,仿如整棟樓都在細微地動,像有無數的螞蟻要搬它回家。肥原想,他們都希望回家呢。又想,他們也可以快回家了,隻需要吳誌國一個字:

招!

可吳誌國這樣子哪是招的樣?他是準備赴死的。死也不招,讓你結不了案……讓你再懷疑別人……讓你製造冤假錯案……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樣想著,肥原對吳誌國的恨變得越來越強烈、清晰,頭腦也隨之變得靈異、清晰起來,一波一波的思潮接連湧來。

就這樣,肥原獲得了一個靈感,頓時拔腿往樓下走。

肥原來到西樓,與各位開了一個小會。

會上肥原坦誠相告,他已經掌握確鑿證據,證明吳誌國就是老鬼。

“大家要說,既然抓到老鬼了,幹嗎還不讓我們回家?”肥原微笑著,和顏悅色地說,“要回的,應該回,隻是按程序還要耽誤一下。什麼程序?吳誌國招供的程序。現在我也無需跟各位隱瞞,說句老實話,雖然鐵證如山,但吳誌國還在做夢,不肯招。”他搖搖頭,顯出幾分氣惱的樣子,“這就是他的不聰明,也可以說是太聰明,自作聰明!結果肯定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活受罪,作踐自己的身子骨。你們中國人一向愛說,到什麼山唱什麼歌,他到了地獄還在做上天堂的夢,你們說這是不是很愚蠢?愚蠢到家!但是話說回來,他不招供,這事情就沒有完。這是個程序問題,像文章做完了,總要畫個句號。我們現在就在等他畫一個句號。”

說到這裏,肥原停頓下來,環視各位。看顧小夢欲言又止,他鼓勵她:“你說,小顧,有什麼話,隨便說。”

顧小夢說:“那他要不肯畫這個句號怎麼辦?”道出的是大家的憂慮。

肥原笑道:“會嗎?不會的。你們想,腦袋和四隻腳都落水了,一根尾巴還能留在岸上?不可能的,遲早而已,做夢而已。既然是做夢,總是要醒的,人世間哪有不醒的夢,喊不醒還打不醒嘛。不用擔心,你要相信,事情不是由著他來的,有我們,還有你們呢。召集大家開這個小會就是這個意思,希望大家放下心裏包袱,配合我們把他從夢中拉出來,叫醒他。他早一刻鍾醒,我們早十五分鍾散夥,回家。”

肥原說的這些都是實誠話,從心窩子裏掏出來的,實打實的。

肥原解釋道:“我打開天窗說亮話,目的就是希望你們不要有顧慮,隨便說,有多少說多少。我相信吳誌國肯定是老鬼,你們不用怕,好好想一想,找一找,把證據找出來,他就垮掉了。”

找不出來怎麼辦?

沒關係。從某種意義上說,找不出來是正常的。事到如今,如果誰掌握著吳誌國是老鬼的證據,哪怕是半信半疑的東西,都早該報上來了。人嘛,都有理智的,自我保護是最基本的理智。

大家果真沒有提供有價值的東西。肥原也一點不氣惱,還安慰大家:“這說明吳誌國不是一隻三腳貓。他老奸巨猾,老謀深算,平時行事慎而又慎,嚴絲合縫,天衣無縫,躲過了大家的眼睛。”

說一千,道一萬,苦口婆心,口幹舌燥,肥原隻想讓大家安下心,放開膽,高高興興地去餐廳吃飯(去見老鱉)。老鱉一邊賣力地幫人劈著柴,一邊焦急地等著老鬼去吃飯。現在看,吳誌國他是見不到了,那個活鬼的樣子誰敢讓他出去見人?不敢的。見不了,試紙怎麼起反應?多麼好的一個機會,送上門的機會哪,眼看隻有浪費掉,肥原深有遺珠之憾。

但是別急,肥原已經有靈感,他想出一招妙棋——妙不可言!這棋有點聲東擊西的意味,具體原理是這樣:既然老鱉見到老鬼要起反應,那麼不起反應呢?自然不是老鬼。現在知道,吳誌國十有八九是老鬼,假如肥原帶這些人去餐廳吃飯——丟給老鱉看,給他機會起反應,若老鱉無動於衷,豈不說明吳誌國就是老鬼?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可借用排中律來作一個推算:

假設:老鬼為X

已知:X=1brABCD

由:X≠ABC

故:X=D

其實籠統地說,可以更簡單:非此即彼。反證法。總之,這是說得通的,有強大的邏輯作支持,且無任何不利後果,可以大膽貫之。正是在這種盤算下,肥原才興致勃勃地來開這個會,坦誠相告。有興致是因為這件事有意義,有益無害,別有洞天。坦誠一半是出於對ABC諸人現有的信任,一半是出於實際需要。肥原準備給各位安排一頓輕鬆的午餐,以便老鱉可以隨意便當地起反應,為此有必要先鋪墊一個說法。從現在的情況看,編造什麼說法都沒有實話實說的好。這一方麵是省事,不必勞心費神去編什麼瞎話,另一方麵也有留一手的意思。雖然有鐵證在手,吳誌國有極大嫌疑,可畢竟尚未結案,還不是百分之百的。萬一劍走偏鋒,爆出一個冷門呢?這種可能很小,也許隻有百分之零點一。但事情一旦妖怪起來就不好說,沒準這個百分之零點一就是百分之百。肥原甚至想到,冷門可能以兩種方式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