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在身軀湮滅的前夕，望著這個她曾深深癡愛、為之奮戰而死的男子，她的眼睛中卻流出了淚。
她，不再是妖了嗎？
蘇妲嘴角露出一絲迷蒙的微笑，她仿佛看到華倫從遠處向她走了過來，他孱弱的身軀就像是夜空中明滅的熒火，晃動著、燃燒著微淡的幸福。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祈求道：
“可以……可以將我們葬在一起嗎？”
秋璿看著她，看著這個為愛不惜焚身的女子。
原來，在愛與犧牲麵前，人或者妖，本就沒有分別。
她點了點頭。這是她欠蘇妲的，一定會做到。
蘇妲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碧綠色的眸子一點點闔上。
秋璿在她身邊跪下，柔聲道：“對不起。”
迷蒙中，蘇妲輕輕笑了：“其實，我更喜歡這樣的結局……”
那一刻，秋璿忽然明白了蘇妲的心意。
也許，這隻修行千年的天狐，自從華倫死去後，所求的並不是殺死華倫的仇人，而是與他永遠埋葬在那座植滿白檀的小小莊園。
這裏，就是他與她的天堂。
蘇妲掙紮著，將殘存的一隻手伸出。
墮天使之心在她的血脈間遊走，漸漸凸起在肌膚下，透出妖異的光芒。她靜靜地將手伸到了秋璿麵前。金屬片緩緩從她的指尖擠出，浮在了空中。
秋璿歎了口氣。
這片神秘的金屬，自從墮入人間的那一刻起，就帶來了源自煉獄的力量，卻也帶來了地獄的詛咒。
超出人類能控製的陌生力量，出現在這個世界，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擁有過墮天使之心的人，富蘭克林、艾薇婭、華倫、蘇妲……都曾獲得了自己夢寐以求的長生、健康、力量。
但，又何曾有任何一人是幸福的？
秋璿沉默良久，終於抬起頭，伸手向這枚墮天使之心。
“我的公主，這並不屬於您。”
一個柔和的聲音，忽然在夜空中振響。
秋璿猛然抬頭。
白色的人影，緩緩在蘇妲身後浮現。
一身潔白的禮服，顯得那麼刺眼，在頹敗傾倒的白檀莊園中，他就像是伴著光明駕臨的天使。修長的身材，恰好地沿著禮服的剪裁伸展著，高挑而挺拔，在陰森的夜幕上投下一抹雪白的驚歎。
隻是，他頭上戴著巨大的白色寬沿禮帽看上去有些滑稽。
更滑稽的卻是他的臉。
那是一張小醜的臉，塗著七色的油彩，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鼻子，幾乎將五官全都淹沒了。看到秋璿望過來，他優雅地用手扶帽，做了個欠身禮。長長的紳士杖仿佛係著看不見的絲線，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擺動。
他是如何出現在莊園中的，秋璿根本沒有覺察！
這不由得讓她感到驚訝，同樣驚訝的還有K。
蘇妲被打倒之後，神秘的電磁幹擾已然消失，卡俄斯恢複了正常的運行。但對於這個人的出現，卡俄斯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愛麗絲！啟動分析程序！”
愛麗絲清脆地應了一聲，一波波綠色的字符，出現在屏幕上。
目標：神秘人。
種族：人類。
目前攻擊力：12。
目前防禦力：8。
敏捷度：15。
耐力值：4。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個正常人類的數值。
但，為什麼卡俄斯卻對他沒有任何反應呢？
感受到秋璿跟K的敵意，神秘人微笑道：“美麗的公主，我並不是您的敵人。”
秋璿沉吟著，緩緩道：“你究竟是誰？”
神秘人躬身行禮，鄭重地道：“我名Joker，也就是世人所知的小醜。”
這，顯然不是真正的名字。
秋璿點了點頭：“你來做什麼呢？”
小醜露出了滑稽而誇張的笑容：“我來，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他的目光落了下來，落在蘇妲身上，紳士杖輕輕一挑。
“起。”
蘇妲的身子猛然一動，淩空懸浮起來。她蒼白的臉上，竟然透出了一抹嫣紅。胸前巨大的空洞中，竟發出一陣令人膽寒的碎響。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她的血肉正在重生。
這一切，完全打破了秋璿對醫學的認知，她皺著眉，看著蘇妲，心中若有所思。
僅僅隻不過兩分鍾，蘇妲的身體就已修複完成，她的心髒，也再度輕輕搏動起來。
小醜微笑：“美麗的公主，你不用驚訝，我隻不過是引發了墮天使之心真正的力量而已。”
秋璿心一震。難道，墮天使之心中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蘇妲雙眼緩慢地睜開。她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顯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小醜身上。她眼中閃出迷惑的光芒，隨即，被恐慌充滿。
她急忙跪了下來。
小醜一動不動，始終露著滑稽的微笑。
“起來吧。”
蘇妲卻沒有起來，她伏在地上，哀懇：“求……求您救救華倫，您一定能救他的。”
小醜的微笑中似是有一絲歎息：“你知道皇一直在尋找的是什麼嗎？”
蘇妲點了點頭。
小醜：“隻有用那件東西，才能夠救回華倫——但，它也隻能使用一次。”
蘇妲的臉色驟轉蒼白，她的身體忍不住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小醜輕輕伸手，將她臉頰上那滴淚水沾起，托到了秋璿麵前。“知道我要拿回的是什麼嗎？”
他凝視著這滴眼淚。這滴眼淚純淨、甘冽，與任何一滴眼淚都沒有任何不同。但小醜看著它的時候，卻像是守財奴注視著一座寶藏，臣子們仰望著輝煌的王座。他滑稽而虛偽的笑容中也帶了一絲激動。
“就是它。”
他顫抖的手輕輕一抖，那滴眼淚倏然化成一縷光，消失在空中。他的頭仍維持著仰望的姿勢，久久不願從這一刻的感動中恢複。
蘇妲靜靜地起身，站到了小醜的身後。似乎隨著這滴眼淚的消失，她也恢複成了沒有感情的傀儡，連華倫都不再看一眼。
隻在陰霾掩蓋的角落，秋璿仍能察覺，她緊握的雙手在輕輕顫抖，指甲似乎都已刺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