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讚起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著她的脖子推她靠在一邊,雙眼陰狠地道:“方瑾,你給我聽好,你願嫁也得嫁,不願嫁也得嫁,由不得你選擇,不然我就不顧一切殺死你的兒子,他的脖子稚嫩得很,一掐就會斷。”
“你敢?”方瑾怒喝。
呼延讚站直身子拍了拍手,就有手下將抱著小人兒的罕珠兒推進來,小人兒兩手揪著罕珠兒的衣服,戒備的眼睛看著呼延讚,當看到方瑾時,熱情地喚著:“阿媽……”
方瑾示意兒子安靜,呼延讚卻是上前不顧罕珠兒的阻止一把將小人兒提起來,輕撫著他的小脖子,看著方瑾,“你說我一下會不會將他捏死?”
方瑾此時喘著粗氣,外頭沒有人圍觀,呼延讚又不等同於安茉兒,於是鎮定地道:“呼延讚,我答應你,你先放開我的兒子。”
呼延讚一聽,將手中倔強不肯哭的小人兒甩回給罕珠兒,然後揮手讓人押他們下去,上前傾身靠在方瑾的身前,低頭想吻她的紅唇,她頭一歪,他的吻落在她的脖頸處,聊勝於無,輕輕地吻著。
方瑾卻覺得全身打冷顫,猛然一把推開,“呼延讚,你滾開,別碰老娘,真惡心……”
“當年是你先引誘我的,你忘了?”不設防被她推開的呼延讚惡狠狠地推倒在地,然後像惡狼一般地親吻她的臉,扯開她的衣服。
方瑾猛地想要屈膝撞擊他的脆弱之處,早已看穿她舉動的呼延讚一個閃開緊緊地夾著她的腿不讓她亂動,密密地親吻著她的脖頸之處。
方瑾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的片斷,卻定格在那個綠洲之上她與呼延勃的初次,以及新婚那天的情形,原本軟下來的手忽而握緊,不能,她不能讓失身於呼延讚以前的管不到,但現在她是呼延勃的妻子。
掙紮中她的手抓到從袖口掉出來的匕首,握緊刀柄,突然將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處,“呼延讚,如果你要用強的,那我就自盡。”
呼延讚停下侵犯她的動作,一臉憤怒地看著她堅定的眸子,她居然拒絕他?“方瑾,你要為呼延勃那個雜種守身?”
“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要忠於我的婚姻,呼延讚,如果你一定要侵犯我,那我就死給你看。”她攥緊匕首表達著自己堅定的信念,“還是你喜歡犯賤,沒有本事哄得女人願意,隻能靠強取豪奪,真讓我瞧不起你。”故意說得輕蔑。
“你不怕我殺了你的兒子?”呼延讚滿臉怒火地道。
方瑾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我若背著他的父親與你苟且,那才是對他的傷害,呼延讚,別拿這句話掛在嘴邊,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殺他的。”一把將他推離她的身上,站起來離開他有一定的距離,“你聽好,你要利用我可以,但是我不會陪你上床,隻要你保證這一點,我就會乖乖地穿上嫁衣。”
呼延讚何嚐見過這樣的方瑾,藍灰色的眸子滿是盛怒,勉強一個不願意的女人是男人的恥辱,將拳頭握得“喀喀”直響,咬牙道:“好,話是你說的,乖乖給我穿上嫁衣,婚禮就在十日後舉行。”免得夜長夢多,早點結束早點安心,要她就犯會有千萬種方式。
方瑾見他應下,這時候才將衣物略略整理好,戒備看了他一眼轉身即出去,他也沒阻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十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在跑了一段距離後,她即收回匕首,隨意地轉了幾圈,沒有見到有人跟蹤,一旋身進了莫泰兒的穹廬。
一進去,莫泰兒正在著侍女收拾東西,一看到她狼狽的樣子,立刻就明白怎麼回事?“呼延讚打算對你動手了?”
“嗯,你能不能想辦法給呼延勃帶消息?呼延讚打算十日與娶我為側室,若能在這一天行動將會事半功倍……”
莫泰兒一聽,柳眉緊皺,沒有想到呼延讚居然色心不改,心中那把火燒得很旺,點了點頭,“我兄長剛給我來信,告訴我呼延勃已經與安氏部族交手了,距離這兒不遠,要來隻怕時間會趕不及,不過可以一試。”
十日時間彈指過,安茉兒對於呼延讚要娶方瑾這個聖子之母沒有絲毫的反對,反而樂見其成,這兩個人湊成一對正好符合了她陰暗的心裏,但是當她的目光看向那個像極了呼延勃的孩子,都會不自覺地失了神,如果這是她與阿勃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方瑾僵在那兒由侍女給她穿衣打扮,看著鏡中自己的容顏微微失神,一隻手悄然探到衣袖內,裏麵有匕首又有一把毒藥,若是呼延勃沒趕到,而呼延讚又要侵犯她這是最後保住清白的機會,曾幾何時,她也學會了忠貞二字。
茫然地起身由人帶她出去,篝火的火光衝天,她走到呼延讚的身邊,兩人貌合神離地站著,巫師說著祝福的話。
安茉兒笑得嘲諷,莫泰兒卻是失神,其他的女人都是嫉妒之色,方瑾由女奴爬上了側室夫人的位置,神速得很。
遠方的呼延勃早就收到了呼延讚要娶方瑾為側室夫人的消息,當時即為大怒,著完顏等部族牽製安氏部族,然後自己帶人直奔呼延讚的聚居地,期間遇佛殺佛,遇鬼殺鬼。
心裏在呐喊,阿瑾,等我,苦笑地想到那一年分開時,他也說過這樣的話,隻可惜這一分開足足有兩年多的光陰,對女兒小雅與未曾見過麵的兒子份外的想念。
“皇子,前方就是呼延讚的聚居地。”斥候稟道。
呼延勃這一路趕來日夜兼程,全身都是風霜之氣,這一帶很安靜,那些防守的人去哪了?想到那個莫阿利悄然傳給他的信,信中方瑾說要利用這個機會將呼延讚一舉打倒,所以當日會下藥讓人暈睡,降低防守,看來她應是得手了。
“走。”
篝火進行得熱烈歡鬧,小小的聖子被人圍在中間載歌載舞,對於這個福星在他們一族,他們都由衷的驕傲,甚至有人稱呼他為未來的王者。
呼延讚紅光滿麵,顯然喝了不少奶酒,坐在他身後處的方瑾卻是抿緊唇一點也沒有新嫁娘的喜氣,死氣沉沉的什麼也不吃。
呼處讚正要起身抱方瑾回去洞房,突然有人快速跑進來,“單於不好了,五皇子帶人攻進來了……”
呼延勃來了?
眾人的表情各異,方瑾是狂喜,呼延讚是驚愕,安茉兒卻是狠摳著手指,一臉扔煞白,他來了,卻不是為她。
“我要他來就走不了。”呼延讚起身握緊手中的大刀,看到方瑾狂喜的麵容,一把揪著她的頭發將她拉近,“你很高興嗎?我讓你待會兒還如何笑得出?”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誰笑不出?”方瑾反唇相譏。
呼延讚一把將她甩開,跨上下人牽來的戰馬騎了上去,命令人吹號角準備迎敵。
一眾人都手忙腳亂,本想著今夜是婚禮,不用劍拔弩張,所以人人的精神都放鬆,現在緊張作戰,一切都亂了套。
方瑾看到前方兵荒馬亂,怕會出事,忙上前將兒子抱緊在懷中,不知呼延勃在哪兒?她忙想去尋他,哪知安茉兒截住她的路,她瞪眼看去,“你想幹什麼?”
“呼延勃來了,我自然要有個人質在手才能安心。”安茉兒笑道,呼延勃對她一點舊情也不念,她若沒有一點自保的手段,隻怕死得更快。
方瑾抽出匕首迅速朝安茉兒攻去,安茉兒敏捷地應變,抽出短彎刀來應戰,兩人的兵器一相交就撞出火花來。
安茉兒看著她道:“方瑾,你看看那邊的人是誰?若你還要抵抗,我就殺了她。”
方瑾看去,正是雙手被縛的罕珠兒,瞳孔大張,看到那架在罕珠兒脖子處的大刀,持匕首的手很快就鬆了下來,“你不要傷害她,我跟你走。”
“這就對了。”安茉兒笑道,給自己的手下打了個響指,一眾人押著方瑾母子與罕珠兒往一旁溜去。
罕珠兒看著方瑾的側臉,一直以為她不會將自己當回事,現在卻為了她甘願當安茉兒用來要脅皇子的人質。
方瑾卻道:“你不用感激我,你是我的侍女,我哪能由你被人隨意殺死,那我豈不是很沒麵子?”
“你還有什麼麵子?”罕珠兒應道,但心中知道她已經誓死效忠方瑾了。
與呼延勃作戰的呼延讚的部族卻是屢屢出狀況,不是部族的士兵肚子一疼就是兵器一出手就不堪一擊,還有方瑾在這兩年時間裏發展出來的人臨陣倒戈,因而呼延勃的人卻是長驅直入,速度很快,先行部隊都按命令要去把方瑾母子找到。
呼延讚見到大勢已去,雙眼發紅,在親信的勸說下,忍痛拋下這裏的一切掉轉馬頭逃走,隻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
隻是連逃走也越來越困難,如困獸之鬥越發的難難,他這單於當得窩囊,尤其看到自己的族民死的死,降的降,這更比剜他的心還痛。
呼延勃卻是第一時間去尋方瑾,可到處都沒有尋到,自己一族被俘的人都興高采烈的迎接他,但是問到方瑾,他們都表示不知道,自從婚禮上就沒再見到方瑾。
他頓時滿臉的焦急,不知妻兒如今的下落,拚命地冷靜下來,卻發現同樣也沒有發現安茉兒的蹤影,遂下令著人搜尋安茉兒的珠絲馬跡,一定要找到她逃走的方向。
皇天不負有心人,最後還是找到了安茉兒的逃跑路線,他帶人往那個方向風馳電掣而去,此時天色已近天亮。
安茉兒逃走的馬車速度很快,方瑾抱緊兒子在懷中努力穩住身形,反倒是有過一次逃亡經驗的安茉兒安之若素地坐著。
方瑾看了眼安茉兒隻肯抱年紀大的大兒子,對於小兒子卻是不睬不顧,那個已經記事的孩子獨自躲在馬車處一角,小身子左搖右擺的份外可憐,而安茉兒卻是視而不見,真有這樣偏心的母親。
她將兒子交給罕珠兒,自己一歪一歪地走過去將那可憐的孩子抱著,孩子睜著一雙如呼延讚一般的眼睛看她,眼裏有著驚恐又有著被需要的依戀,看得她心酸不已,輕拍孩子的背,“別怕。”
“哼!”安茉兒見狀,不屑地輕哼,那個兒子被她養得如老鼠一般膽小的性子,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縮起來,素日裏她都是不屑不顧。
方瑾也不看她這樣自私偏心的母親,抱著孩子坐回原位。
時間慢慢在流逝,亮光灑了進來,正在打磕睡的眾人卻被一聲“糟了,有追兵”的話而驚醒,方瑾忙掀開馬車的簾子往後看去,遠遠地看到那高大的身影頓時熱淚盈眶,他來了,真的來了……
安茉兒也瞧見了,心中的嫉意前所未有的膨脹,一把扯著方瑾回馬車,惡狠狠地道:“你別想我會放你與他雙飛雙宿。”
方瑾卻是輕輕一笑,“你以為你是天神可以阻擋一切,安茉兒,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勸你最好放下執念,這樣我們夫妻也絕不為難你。”
“你想得倒美?”安茉兒嗤笑道。
方瑾遂不再吭聲,而是靜靜地等著愛郎到來。
馬車再快也比不上呼延勃的速度,他帶的人很快就趕上了馬車,一刀將馬車夫砍死,一把攥緊那韁繩,正要掀簾子查看裏頭有沒有妻子的蹤影,哪知一把大刀向他砍來,他迅速一避,接著就是安茉兒用匕首挾持著懷抱孩子的方瑾出來。
“呼延勃,你真的出乎我的預料,數倍於己的聯軍你都能打敗,當年我還真是小看了你,現在你的妻子受製於我,趕緊讓開,不然我就割破她的喉嚨。”安茉兒喊道。
呼延勃舉手示意眾人退開,安茉兒持著方瑾坐在馬車前麵,罕珠兒抱著方瑾的兒子卻是趁人不注意跳下馬車,迅速狂奔,安茉兒的護衛來不及阻止,“閼氏?”
“不管她,隻要有這個在我們手中即可,快點駕馬。”安茉兒怒喝。
後頭的安雷一把接住罕珠兒的身子,來不及細問,罕珠兒一把將小主子交到他的手上,喘著氣道:“這是皇子的兒子,你可要護好了。”
安雷看到小人兒那神似呼延勃的麵容,在這危急的時刻仍吹了聲口哨,真像,小人兒也不畏生,伸手扯著他的胡子。
呼延勃卻是沒顧得上罕珠兒,一眼就看到他的小弟呼延爾,氣衝於胸,腳下的馬控製著與安茉兒的馬車同行,借機抓到呼延爾,這樣就能反過來要脅安茉兒。
機會果然被他找到,在馬車狂奔之時,他一把抓住身子傾倒的呼延爾,一把將他的小身板拽緊,上前堵住安茉兒的去路。
安茉兒一看到兒子在他的手中,頓時一臉憤怒,更氣人的是呼延勃卻是用刀架在她的兒子脖子上,“安茉兒,如果你要你的兒子活命,就趕緊放開我的女人,聽到沒有?”
“那是你的親弟弟。”安茉兒不忿地道。
“哼,你手裏抓的是我的女人,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我弟弟,你放人我就放手。”呼延勃威脅道,對於方瑾抱的那個藍灰眼的孩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呼延讚的孩子。
“阿媽,我怕……”呼延爾大喊,一直養尊處優的他何曾經曆這樣的陣仗,對於這個所謂的兄長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安茉兒的心一陣一陣的絞痛,如果放了方瑾那她也沒有活路的機會,在二選一的情況下,她的決定可以說是人神共憤,“呼延勃,那你殺了他吧。”
“阿媽?”呼延爾不可置信地看著母親。
“安茉兒,你還是人嗎?”方瑾怒罵,這是一個母親會做出的決定嗎?
呼延勃也滿臉不置信,原來安茉兒是那樣的涼薄,“安茉兒,我直到今天才真正地認識你。”
安茉兒不去看他們,催促身邊的人趕緊駕馬車趕回安氏部族,隻要回去就能活命,隻要不去看大兒子的那張臉,她的心就能狠下來。
方瑾怒瞪看她,“你是我見過最差勁的母親。”沒有之一。
“那又怎麼樣?你試過像我一樣為兩個不愛的男人生孩子沒有?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又沒嚐過,憑什麼指責我?”安茉兒冷道,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方瑾不再說話,知道與這樣的人不能溝通。
呼延勃看了眼身前沉默不語的呼延爾,歎氣地將他丟給自己的部下,孩子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殺我嗎?”
“殺你有用嗎?”呼延勃道,安茉兒甚至不給他多說幾句威脅的話,就一徑地駕馬車離去,可見她是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兒子的死活,轉身繼續追上去。
馬車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駛過,安茉兒看到後麵的追兵不至,遂鬆動了片刻不再那麼緊張,看到小兒子看著她,遂罵道:“看什麼看,小心我挖下你的眼睛,看到你這雙眼睛就不舒服。”如果像她,她或許會愛他多一點。
方瑾輕拍孩子的背,“我們不理她,她不配當你阿媽。”
安茉兒對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絲毫不放在心上,呼延勃卻是一直緊貼在馬車的後麵,一直沒有讓安茉兒發現,手中的弓箭卻是搭起瞄準安茉兒。
安茉兒本能地感覺到有危險,正回頭看去,一支箭破開風聲向她的手臂而來,呼延勃的臉出現在馬車後,他真的絕情地用箭來射她?
求生的本能下,她忙想扯方瑾來擋箭,哪知方瑾借由這個抓住她持匕首的手腕狠狠一咬,她的手一痛,想要用匕首了結方瑾,哪知道不知何時從方瑾懷裏爬出來的小兒子的藍灰色的眼睛裏盛滿恨意,小手一推,將她推至那支射來的箭前,想要破口大罵,箭射到她的左腹腰側上,倒在車轅上。
而周圍的護衛卻是已經與呼處勃打鬥起來,無處穩身的安茉兒看到小兒子恨恨地看她,然後雙手狠力一推,她本來就失衡的身子迅速摔到馬車下,“啊……”
方瑾看到這個小家夥的全部動作,沒想到他對母親的恨意有那麼深。
“我殺了她,我很壞,對不對?”這個小家夥第一次開口對她說話,小小的手抓緊車壁,不敢抬頭看她。
方瑾自己本身就不是道德至上的人,想到小時候她也曾設計叔叔打罵那個可惡嬸嬸的事情,伸手將那個低頭的孩子抱在懷裏,“她該死。”
小家夥努力地吸取她懷中的溫暖,如果她是他阿媽就好了,他如是想。
呼延勃卻是一刀刺死那幾個護衛,“隻要放下手中的刀我就不殺他。”瞬間,有幾人放下刀,勒緊韁繩。
方瑾將小家夥交給一旁的護衛,自己卻雙眼含淚地看著分別了兩年多的男人,哭著朝他伸手,“呼延勃,你終於來了。”
他接過她的雙手將她抱到馬背上,緊緊擁著她,“阿瑾,對不起,我來得太遲了……”
方瑾卻是含淚地用紅唇堵住他的唇,吻著他,這一刻,她什麼也不想說,隻想感受他唇上的溫度。
他單手擁緊她的腰,另一隻手卻是按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地吻著她的紅唇,分別的時間太久了,每時每刻都在思念著她。
舌與舌在糾纏,努力地吸吮著對方,輾轉嘶磨,更是嚐到那鹹鹹的淚水的味道,把思念借由這個親密的舉動表達出來。
安雷忙將小人兒的頭壓下,不讓他看父母的親熱,連他都能感覺到那個吻的熱度有多強烈。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住了,在嘴唇發麻之際,他終於鬆開她的唇,藍眸緊緊地看著她,“阿瑾,你受苦了。”
方瑾卻是伏到他的懷裏輕輕地抽搐,“見到你就不苦了。”最後她如是道。
兩人親密地抱了一會兒後,想到後方的戰場,他趕緊策馬往回跑,這個時候看到摔下馬車的安茉兒被人扶起來,半邊臉上血肉模糊,一雙腳在掉下來的方向不對,被馬蹄狠狠地踩到關節處,看那血肉成一團的樣子骨頭應該碎了。
“皇子,她還沒死。”有人摸了摸她的鼻息道。
“那好,給安氏族長寫信,就說他的女兒在我們的手上,如果想要回女兒那就放下屠刀投降。”呼延勃看也不看安茉兒道。
就連呼延爾也不看自己的母親,母親的選擇深深地刺痛他的心,他沒有這樣自私自利的母親。
後來清點戰場時才發現沒有呼延讚的蹤跡,看來應是趁亂逃走了,呼延勃輕哼一聲,“這回他是一隻真正的喪家犬。”
真如呼延勃所說的那樣,呼延讚的部族沒有了之後,隻能到處依靠別人,沒有人將他當單於來看,他為了能有一條活路,自然是要學會卑躬屈膝。
當夜,呼延勃終於可以抱一抱自己的兒子,看到他的藍眸看著他,點了點的他的鼻子道:“我是阿爸。”
小人兒看了看母親。
清洗幹淨的方瑾趴到父子倆的身邊,朝兒子點點頭,“你不是常說要個阿爸嗎?現在他回來了,還不趕緊叫阿爸。”
“阿爸。”小人兒這才大聲喊出來,緊緊地抱著父親的手臂。
呼延勃頓時心腔滿是柔情,兒子這一聲喊真正的打動了他的心,輕撫兒子的背,聽著他用興奮的語言表示有個父親的喜悅,最後說著說著竟睡了過去。
他將兒子小心地交給罕珠兒抱出去,這時候才能將心愛的女人擁到懷裏一親芳澤,大手急切地在她的嬌軀上遊走,嘴唇在她的耳垂上吸吮著,挑逗她的感官。
方瑾輕哼一聲,配合他扭動自己的柳腰,重逢的這一夜無須言語,隻要情人溫暖的胸膛……
天亮時分,他將女人攬在懷裏吻著她的額頭,“阿瑾,你將孩子教得很好,反倒是我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
方瑾在他的懷中尋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笑道:“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待會兒就起程回去,還有小雅,我都快想死她了,這孩子應三歲多了,我卻離她這麼久的日子,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抱怨。”
“好,我們這就回去重建聚居地。”呼延勃道。
這一年安氏族長在窮途末路之下,為了能下台階,同意以換回自己那已毀容殘廢的女兒而投降,安茉兒的雙腳不良於行,麵容無法見人,脾氣又臭,最後竟連安氏族長也不待見她,由得她自生自滅,竟死在穹廬裏十來日才被人發現。
經過與聯軍一役,呼延勃的鐵騎幾乎將陰山北這一帶的半壁江山打了下來,安氏、拓跋、莫氏部族的歸順,與原來的完顏、夏氏部族,八大部落已有其五歸順。
在夏國曆丙子年的寒冬季節,呼延勃正式被推舉為胡國新的單於,而他的妻子方瑾被人尊稱為瑾胡閼氏。
征戰的步伐沒有停頓,呼延勃推崇的廢奴政策得到了鞏固,剩餘沒有歸順的部族旗下的奴隸大多都逃往新王庭,因而摩擦紛爭仍不斷,但對於現在的呼延勃來說已經不是大的風浪。
胡國的局勢自然會傳到華國朝廷之中,在禦書房裏,荀英道:“真是出乎我們的預料,原以為胡國的紛亂會持續至少幾十年,哪曾想不過區區六年多的時間他們已經在陰山北重建新王庭,推舉出新的單於。”
周思成等其他軍方將領也直陳己見,雖然胡國還沒有統一,但是這樣的局麵出現,不出五年應該就會完成統一的征程,這樣西北的局麵就會發生變化,胡國人若是不肯善罷甘休,那麼再戰一場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坐在禦案後的宇文泓輕敲桌麵,道:“著我們的大軍加強警惕,荀愛卿,你做好再度出征的準備,既然這位新單於不同於那曇花一現的單於呼延讚,就要警惕,他們若敢越過陰山的界限,那就痛打不誤。”
荀英忙站起稱是,正要坐下來時,看到大著肚子的荀真在蔣星婕的攙扶下過來,已經三十多歲的皇帝一如當年熱戀那般趕緊過去扶著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皇帝能對自家妹子一如當初,他這當人兄長的還有什麼不放心?百年歸老後總算有顏麵到地府去見爹娘了。
宇文泓責道:“你怎麼過來了?太醫說你這胎懷得不太穩,要好好躺著安胎即可,有什麼事著人讓朕過去就行了。”
荀真瞥他一眼,“太醫說要多動動,老躺著那哪行?”都第五胎了,還老是窮緊張,不過對於他十年如一日的舉動,窩心得很。
宇文泓想要捏捏她的鼻子,但是那麼多大臣在,惟有做罷,細心地扶著她坐到孫大通特意鋪得舒適的炕上,一眾大臣都起身行禮問安。
荀真示意他們平身,這才看向坐到炕桌另一邊的宇文泓,“其實臣妾過來是有事要相詢的,聽聞有人帶來胡國的消息,不知道……”
“你要問的是方瑾?”宇文泓早知道她會不遵醫囑也要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這都過了多少年,他算算,已第七個年頭了,每次一聽到有胡國的消息她就會坐不住,歎息一聲,“真兒,如果能找到她,我們已經找到了,不會蹉跎這八年光陰,她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了。”
“沒錯,娘娘,每一年我們都在找,但卻是一星半點的消息也沒有,胡國沒有一個叫方瑾的女性。”周思成道,對於荀真的堅持,既覺得佩服又覺得沒有必要了。
“周將軍說得對,娘娘還是放棄吧。”荀英不知道說這句話多少遍了。
荀真的眼裏一陣黯然,真的死了嗎?可瑾兒如果真的不在了,為什麼這麼多年竟狠心的一次也沒有托夢給她,她不相信她已死,即使這麼多年來宇文泓如是說,哥哥如是說,周思成也如是說,但她就是不想放棄,轉頭看向宇文泓,“皇上……”
她還沒說,他已知道她要說什麼,不避諱的握緊她的手,愛妻如命的他不忍她傷心,從嘴裏蹦出幾個字,“找,繼續找。”
“皇上。”她感動地喚著他。
宇文泓隻是握緊她的手,這麼多年來他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到她難過。
思念始終無法跨過那道千年積雪的陰山,方瑾也時常看著那座山發呆,女兒趴在她的膝上,同樣看著那座山頂積雪的雪山,“阿媽,你在看什麼?”
方瑾伸手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在望故鄉。”
故鄉?“阿媽的故鄉很遠嗎?”呼延雅歪著頭道。
“在山的那一邊的那一邊,很遠很遠,夢飄不到的地方。”方瑾帶著傷感道。
“閼氏,單於喚你過去。”罕珠兒跑過來道。
方瑾拉著女兒起身,看向另一邊拿著木劍對打的兩個孩子,“阿光,阿則,我們回去了。”
兩個孩子忙奔過來,方瑾細心地給他們擦汗,細細地看了眼安茉兒與呼延讚的小兒子呼延則,這個孩子心細又敏感,但是卻非常依戀她,摸了摸他的頭頂,據傳回來的消息呼延讚被別的部族驅趕了出來,正無處容身,形容狼狽,已無力翻身,阿則既然已認她與呼延勃為父母,那麼呼延讚的事情還是不提為好。
帶著幾個孩子回去,她往議事帳而去,所有人見到她都會起身行禮,而她已學會握緊手中的閼氏權仗,莊嚴地坐在呼延勃的身邊。
聖子之母是個很好的借口,沒有要反對呼延勃立她為閼氏,她的兒子可是聖子,所以有兒子在,這個新王庭在草原兒女的心目中有很高的地位,甚至每年都有人會不遠千裏來頂禮膜拜,民心依歸,那幾個未歸順的大部族一年比一年姿態放得低。
“阿瑾,這次喚你來,是我們打算推行新的政策。”呼延勃道。
方瑾的心一跳,看來他是準備接受她的建議,加強中央的集權製,各部落首領不再是各自轄區內執政,而是改用單於任命,族長一律稱王,下麵的各族將由單於任命的官員管轄,這樣雖然表麵上抬高了族長的地位,實則是削他們的權。
所有人對於這次的改革褒貶不一,各大族長有怨言,但呼延勃卻讓他們享有賦稅與王庭為五五製,這樣反對的聲浪減弱下去,新政策得以順利的推行。
夜裏,夫妻窩在床榻上翻雲覆雨後,方瑾窩在他的懷中道:“你還真夠狡猾的,明麵上他們好像地位抬高了,但被你削了兵權,不知是得還是失了?”
“我們這麼此後年積累的財富足夠了,兵權才是實在的,王庭的統治不能像以前那樣鬆懈了,你這提議的改革非常好,阿瑾,你想要什麼獎勵?說出來,我一定為你實現。”呼延勃摸著她的滑膩的背部道。
方瑾的眼簾扇了扇,伸手巴著他的胸膛,試探地道:“如果我想要見見華國的商隊呢?”
呼延勃的眉頭一皺,這是他不樂見的,“見他們做甚?阿瑾,我對你不好嗎?”
“不就是見見,你怎麼又反對?”方瑾有些氣惱地翻身不理他。
呼延勃看她生氣,心中一陣恐慌,忙用自己滾燙的胸膛貼上她的後背,“女人,你生氣了?”
“要你管?”她扭動著身體。
最後,他咬牙道:“要見華國的商隊可以,但是必須掛簾子,你不許直接與他們會麵。”
方瑾對於他這樣的態度自然是不滿久矣,但心知這對於他而言已是不容易了,這才轉身麵對他,任由他的唇吻上她的唇。
華國商隊經過胡國新王庭的時候都會受到瑾胡閼氏的召見,初時大家都覺得怪異,但後來見到這位閼氏竟少有的掛起簾子接見他們,並且隻是問一下關於華國的風土人情及時事政治,聽到荀皇後的消息她是格外的注視,臨了都會送給他們一把精雕細刻的匕首,匕首很奇特,上麵有著奇怪的標誌,說不出來像什麼?
不過這是瑾胡閼氏送給他們的,他們也就感謝的收下,並附上價值是其數倍的禮物。
這樣的舉動持續了一年,方瑾仍是沒有等到應有的消息,她也在想這法子會不會太隱蔽了一些,別人沒發現,都怪呼延勃每次在會麵時都會安排人在旁邊守著,知道罕珠兒完全是她的人,所以對這侍女不太信任,害她連說清楚的機會也沒有。
正在方瑾一千零一次歎息的時候,罕珠兒焦急地進來,說是單於派人在外麵要她盡快到王帳去。
方瑾皺緊眉頭,穿上新做的皮毛推簾出去見到兩名壯漢朝她躬身行禮,說是單於吩咐他們前來請閼氏到王帳去的。
方瑾覺得眼睛一跳,呼延勃到底在搞什麼?
當她進入王帳之時,隻看到呼延勃坐在正中,雙眼複雜的看著她,似痛心似難過似憤怒,總之道不出的情緒,她的心一震,夫妻多年,他怎麼會這樣看她?
帳內眾人的目光都同樣複雜,隻有升任右相的完顏雄鐵悄然給了她一個小心應對的手勢,出了什麼事?這回她的目光不再遊移,迅速走到呼延勃旁邊的位置,順帶看了眼跪在一旁的金蘭兒,大吃一驚,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她,今兒個出現了真怪。
阿彩婆婆還是那般熱情地看著她,要她趕緊坐下,這時候看向呼延勃,“單於,此事不要太快定閼氏的罪,聽聽她是怎麼說的?”
呼延勃點點頭,看到方瑾一臉不解地看著她,然後將桌上的匕首及一封信推遞到她的麵前,“阿瑾,你怎麼說?”他給她信任與愛,她為何要辜負這樣的信任與愛。
方瑾隻看一眼就明白了,是她給商隊首腦的匕首,可笑的是這個真空的匕首裏藏的信沒有被華國人發現,卻是胡人首先發現了,“怎麼來的?”
下麵的金蘭兒這回昂首看她,“閼氏,這是我從那過往華國商隊那兒得來的,一打開看不得了,這匕首是閼氏給的不錯吧?裏麵有通敵賣國的信件,而你這個胡國閼氏卻是給華國通情報,是不折不扣的細作。”最後更是大聲指責。
“呼延勃,你也信?”她不看向別人,而是看向她的枕邊人,舉手揚著這封信。
呼延勃道:“阿瑾,我想聽你說,這信不是你寫的?對不對?是金蘭兒在報複多年前的事。”
“不,這信是我寫的。”她朗聲承認。
王帳內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方瑾居然承認了這樣的指控,這麼多年來他們已當她是閼氏來尊敬,是聖子之母來頂禮膜拜,原來就是個笑話。
呼延勃的眼裏有著風暴在凝結,手骨握得“劈啪”響,全身的血液似倒流,給了她全心全意的愛也不能留下她的心嗎?為何還要用這種方式給華國通風報信?
金蘭兒趕緊道:“單於,現在閼氏已承認了,還請單於治她的罪……”
“你給我閉嘴,本單於如何輪到你來指揮。”呼延勃怒喝一聲,再回頭看方瑾的時候,壓抑胸腔內的怒火,“為什麼?你是不是要給我的一個交代?”
金蘭兒嚇得趕緊低頭,莫非這也不能將方瑾打倒?想到當日她在那些華國商隊的首領那兒發現這封秘信的時候那個興奮勁,以為可以一報當年被她戲耍的仇,所以就趕到這新王庭當眾揭穿她的罪行。
阿彩婆婆責備地看了眼呼延勃,伸手握住方瑾的手,“婆婆相信你,閼氏,這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不信你會給華國通風報信,是那人人厭惡的細作。”
“婆婆。”方瑾感動地反握住老婦的手。
呼延勃看到她這表情,心裏何曾會開心?他也不相信方瑾會出賣胡國,擔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這信來得太突然,而又是她做得極隱秘之事,辜負了他的信任。
方瑾看著信道:“這封信是寫給我在華國的一位故友的,單於,如果你不信任我,那可以讓在坐懂華文的人前來當眾朗讀,看看我可有出賣胡國?”拈起信件揚了揚,沒人起身,她當眾點了一人的名。
那人聽令地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接過方瑾手中的信,念了出來,“真兒親啟,一別數載,汝可好乎?吾之姑姑又安好否?吾日夜思念汝,隻惜山隔水遠,鴻雁不至,青鳥未曾探看,分隔兩地,神傷黯然……當年一別,可恨胡賊擄我至此……幸運吾之夫……”
當聽到真兒二字時,呼延勃想到那一次聽到她在睡夢中喚著這個名字,莫非華國的情郎?高大的身軀不由得一震,她還在思念他嗎?聽得後來提及到他,那幸福的口吻讓讀信的人都會會心一笑,“不用再念下去了。”他迅速看向她,眼裏有著歉意,就因為太在乎所以他更怕失去。
方瑾站起來道:“我來胡國這麼多年,一直都將自己當成了胡人,你們卻因一封信而懷疑我,真的讓我情何以堪?為了單於,為了皇子,我不惜性命,可你們為何還要用非我族群其心必異的目光看待我,真真讓我寒心。”
一眾大男子都自知理虧,他們認識方瑾少的都有一兩年光陰了,此時磕頭道:“請閼氏恕罪。”
方瑾不看向他們,而且起身握緊自己的權仗走出這個王帳,挺直著背脊往帳外耐去,沒有回頭。
呼延勃扔下一句,“金蘭兒挑撥離間,辱沒閼氏,施以割舌之刑。”然後急忙追上去。
金蘭兒癱坐在地上,她以為有報仇的機會,哪曾想卻是害了自己?
阿彩婆婆經過她時道:“害人者終害己。”
呼延勃衝出帳外時卻沒有看到方瑾的身影,找人詢問時才知道她騎馬往陰山南而去,他趕緊跨上馬往那個方向追去,因為著急,一身的汗水,拚命夾著馬腹催馬狂奔,直到看到那一抹高挑的身影在馬背上,他才鬆了一口氣。
方瑾聽到馬蹄聲也沒有回頭張望,而是更加催馬跑得快,直到呼延勃追上她一把勒著馬韁繩,焦急地看著她,“阿瑾?”
“別叫我,你不是也懷疑我提細作嗎?”方瑾憤怒道。
“我沒有,我隻是在氣你用這樣隱蔽的方法與華國通信……”
“那還不是被你逼的?”
呼延勃看著她指控的眼神,他承認他是自私,但他真不想失去她,“阿瑾?”
“我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也有親人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真的很過份,我隻是想要會會親人,哪有可能會撇下你與孩子們不理?你的榆木腦袋可不可以開一下竅?”方瑾這回是憤怒得很。
“那個你想要會麵的人是你的昔日情郎?”呼延勃終於問出一直藏在心底不敢提的問題,他怕她嫌胡國不好想要回去,所以一直不肯讓她與華國通信。
“誰說的?”她要將造謠的人千刀萬剮。
“我那回聽你說夢話聽來的……”呼延勃有些心虛的道。
“什麼時候?”
“在我從呼延讚那兒帶走你折磨你時。”
方瑾這回哭笑不得,躍到他的馬背上,雙手圈著他的脖子,笑道:“原來你吃醋吃了那麼久?”
呼延勃的耳朵紅透了,一如少年時,但想著不再鬧烏龍,轉身摟緊她的柳腰,“阿瑾,我知道你思鄉,是我自私禁錮你在此,我隻是害怕失去你。”使命地抱緊她,似要將她揉進身體裏,“那年失去你的消息時,你可知道我夜夜不眠,總是念你念到天亮……”
這是方瑾第一次聽他說這段心事,笑著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我怎麼舍得離開你,離開我們的孩子,離開我為之奮鬥了近十年的胡國,呼延勃,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我隻是想念親人,當年呼延讚擄我來時沒有與她們通一個音信,我怕她們以為我死了而傷心,所以才想要給她們一封遲來的報平安的信。”
呼延勃聽她這樣說,方才意識到自己的阻攔是多麼的不近情理,“阿瑾,是我的錯。”
她噘嘴看他,“當然是你的錯,以後看你還攔不攔我?我這回要光明正大的寫封信到華國去。”
呼延勃笑了笑,擁緊她的腰身策馬往回奔。
“那個真兒是誰?”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方瑾真的覺得他笨得可以,“華國皇帝的皇後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說起這個,呼延勃還是有印象的,華國皇帝是姓宇文的,華國這一任的皇後是荀家的女兒,大名好像叫荀什麼來著?突然想到,那封信的封麵上就寫有荀真二字。
這時候他冷汗涔涔,方瑾笑得不懷好意道:“終於知道了?真兒不是男的,她是華國的皇後。”
華國皇宮。
荀真顫著手將那把匕首拿起來看,眼裏有著掩不住的狂喜,“是這個圖案,我認得,以前小時候我與瑾兒兩人才知道的暗號。”
宇文泓看到她激動的雙眸,握著她的手,“真兒,鎮定點。”
“我還如何能鎮定得了?等了這麼久終於有了瑾兒的消息,我以為這輩子都等不了……”說到這裏,她不禁哽咽起來。
那名送信來的商人這回知道沒有弄錯,忙提醒道:“娘娘,這裏還有一封娘娘親啟的信。”
荀真不待孫大通拿來給她,徑自起身去拿來,迅速打開,是瑾兒字跡,急忙看去,原來她在胡國還活著,結婚生子了,她看得又哭又笑。
宇文泓揮退那名商人下去,著孫大通給他厚賞,然後攬著她的肩膀道:“這回你可以安心了?”
“沒想到那位草原新崛起的王者竟然是瑾兒的丈夫,真的是世事無常,你說我真笨,聽到那個胡國新立的瑾胡閼氏時,我就應該猜到才對。”此刻,她是深深自責。
“真兒,這樣的事情若不是親眼看到,誰會相信這樣戲劇化的事實。”宇文泓道。
荀真想想也是,“這麼多年我們一點消息也沒有,怕是她的男人刻意封鎖了消息,想來就可惡,泓哥哥,我想要見一見瑾兒,一次也好,都快十年了。”
宇文泓每每都知道她喚泓哥哥時肯定有所求,與胡國關係不明朗,隻怕貿然要求會麵不得果,故沒有吭聲,“怕對方不會答應。”
“那就逼他答應。”荀真輕哼道,“這麼些年他也該瞞夠了。”說起來都要生氣了。
宇文泓忙安撫愛妻的情緒,“嗯,倒是可行。”為了讓荀真沒有遺憾,他一定會為她達成所願。
就在知道方瑾的消息的當晚,荀真接到了方珍病危的消息,趕緊著人備馬車趕往宮外,方珍在前年染上了惡疾,一直不見好,加之憂心侄女,所以病情反複,荀真為了讓她安心養病,遂讓她出宮去休養。
此刻在燕玉推開門讓她進去,她沒的擺皇後的架子,而是一臉焦急地進去,這些年舊人一個接一個離去,她也送走了不少人。
方珍虛弱地睜開眼看著她,“娘娘,是你來了嗎?”
“方司膳,你好些了嗎?”荀真看到她瘦得皮包骨,不禁眼中含淚。
“老了,就該死了,娘娘莫要悲傷。”方珍早已看開生死,這麼些年她都十分照顧她,“我死不足惜,隻可惜沒有瑾兒的消息,我到了黃泉去不知如何麵對哥嫂,也許瑾兒早我一步去了也未定……咳咳……”方珍說到這裏咳了出來。
“方司膳,有瑾兒的消息,我來就是告訴你有瑾兒的消息。”荀真不避諱地給她拍背。
“什麼?”正虛弱的方珍一聽,忙坐起來。
荀真趕緊掏信出來給她看,“你要好起來,我們可以與瑾兒會晤的。”
方珍顫著手接過信來睜開模糊的眼睛看了起來,“沒錯,就是瑾兒的字跡,娘娘,她說她過得好,有個男人愛她,疼她,還有兩個孩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荀真看著方珍語無倫次地念著,忙喊:“方司膳?來人,宣太醫。”
半晌,方珍才悠悠睜開一雙突然變得清明的眼睛,“娘娘,我不行了,你就我化成了灰帶給瑾兒吧,能在死前知道她過得過,我於願足矣,本想起身給娘娘磕個頭的,隻是奴婢已經沒了這力氣,娘娘的大恩,奴婢來世再報。”
她努力睜開一抹笑,將封信按在胸口處,含笑地閉上了眼睛。
荀真眼裏的淚水劃下。
己卯年開春,華國再有軍事行動,華軍大量在陰山南集結,似有要踏入已經縮到陰山北的胡國之勢。與此同時,一封由胡國閼氏親筆所書的信正趕往華國皇宮,隻是陰差陽錯,華國皇帝宇文泓攜妻荀真已經出京往陰山而來。
胡國新王庭因華軍的舉動而緊張不已,軍事會議一個接一個地開,呼延勃知道憑借這樣的實力不足以與華國開戰,隻是他們這樣做的意圖究竟為何?
方瑾倒不是那麼緊張,隻要能與真兒取得聯係,相信兩國簽下和平協議應該是沒問題的。
隻是呼延勃還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華國的舉動讓他寢食難安,胡國好不容易才踏上正軌,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但為了家園計,仍是下令集結大軍嚴陣以待,隻要華國軍隊踏進陰山北的區域,仗就照打不誤。
直到華國派使節前來,要求胡國單於讓閼氏與故友一敘,那麼戰爭即可避免。
原來是為了這事,胡國眾人大舒一口氣,呼延勃更是哭笑不得,不是已經送去了要求會麵的信件了嗎?怎麼還出動大軍?實在令人想不通。
方瑾卻是忙不迭的點頭,對於她來說這是個大好消息。
“你們華國這皇帝行事怎麼讓人捉不住頭腦?”呼延勃道。
“八成是擺烏龍了。”方瑾一語中的,“皇帝對真兒是真的疼,這麼些年來她估計為了找我花費了不少功夫。所以現在才會出動大軍來逼你同意我們見麵啊。”知荀真至深的方瑾一猜就猜中這背後的原因。
呼延勃卻是極其的汗顏,說起這事他對不起方瑾,“阿瑾,我……”
方瑾伸手捂住他的唇,“你不生氣就好了,華國以實力相逼,這是一個王者都無法忍受的。”
呼延勃卻是搖搖頭,“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與華國叫板,這樣胡族將不複存在矣,要做的就隻能是相安無事,胡國還沒真正的緩過氣來。”他要為自己的族民考慮,不能隻顧一己之私。
胡華邊境陰山腳下搭起了臨時帳篷,兩國大軍都在各自的境內,看起來壁壘分明,劍拔弩張,但帳內的情形卻是溫暖至及。
宇文泓與呼處勃兩人也是如外麵的大軍那般劃了個楚河漢界,但都在打量著對方。
當荀真看到方瑾的時候,淚水早已滾落。
當方瑾看到荀真的時候,利落的下馬直奔她而去,緊緊地擁抱著荀真,眼裏的淚水止也止不住。
荀真推開方瑾細細地看著,“瑾兒,一別十年,我以為今生都沒有再見到你的機會?一次又一次得不到你的消息,我真的……”說到這裏,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都怪呼延勃,若不是他阻撓,我們早些年就能知道對方的消息。”方瑾也是又哭又笑地回頭狠瞪一眼呼延勃,看到他求饒一笑,這才做罷。
荀真靜靜地看著,瑾兒的笑容是那麼的明媚那麼的燦爛,這是她沒有見到過的,“瑾兒,看到你過得好,我真的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有什麼好?不就是老公孩子熱炕頭?”方瑾笑著打趣。“對了,我姑姑呢?可有與你們一道來?”她忙左右張望都沒有見到姑姑的身影。
“她……”荀真的語氣一窒,看到方瑾不解地看著她,最後接過燕玉手中的包好的白玉骨灰盅遞給方瑾,傷感地道:“方司膳最終沒有等到與你見麵的機會……”
“怎麼會?”方瑾震驚地看著這個白玉骨灰盅,姑姑正值壯年怎麼可能說走就走了?“姑姑,我是瑾兒啊,我還沒來得及孝順你,你怎麼就走了?啊……姑姑……”方瑾確痛哭失聲,從荀真的手中接過這個白玉骨灰盅,緊緊地擁在懷裏。
呼延勃上前扶起她,“阿瑾。”
荀真看到方瑾掙開呼延勃的抓握,隻是一味地抱著白玉骨灰盅流淚痛哭。“瑾兒,方司膳走得很安祥,你相信我,她是笑著離世的,她說瑾兒終於有人疼她,愛她,還有兩個孩子,真是太好了,瑾兒,這是你姑姑臨終的原話。”
方瑾仍是痛哭流涕,想到荀真所說的姑姑是含笑辭世的,這才減輕了一些內心的悲傷,情緒漸漸好轉,這才有心情與荀真敘話,隻是手仍細細地撫摸著那白玉骨灰盅,眼底有化不開的哀愁。
荀真勸慰了好一會兒,方瑾才放開那白玉骨灰盅,讓罕珠兒好好地包好帶回去,這才拉著方瑾的手一述別後思念。
夜裏,姐妹倆將各自的丈夫撇開,睡在一塊兒喁喁私語,有說不完的話,都將對方這些年的經曆都問了個遍。
當方瑾知道荀真生了第五個孩子時不禁睜大眼睛,忽而想到什麼,掩嘴笑道:“完了,完了,真兒,隻怕你要生足十個才行,才五個,你就慢慢熬吧。”
荀真瞪她,“瑾兒,十個?真當我是母豬?”
方瑾躺平身子,看著天窗上的繁星,“還記得那年我們一道吃餃子時說的話,沒想到最後卻靈驗了,而你已經生了五個,還怕後麵的湊不齊數?”伸出手指比了比。
“淨瞎說。”荀真將枕頭像兒時那樣扔給她。
方瑾也不甘示弱地扔回她,又再比了比,“那我們就走著瞧,如果你真的生了十個,就給一個我當兒媳婦,如何?我家兒子有多帥氣你可是看到了,絕對委屈不了你的公主。”
荀真想也不想地道:“沒問題,絕對不會有十個孩子。”說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因為不可能發生所以不算是出賣女兒的終身幸福。
可是當多年後她真的懷上第十個孩子時,那時候她真的欲哭無淚,隻能嗔怪宇文泓需索無度。
“那可不一定,我等著。”方瑾笑道。
華胡兩國也趁機簽定了協議,以陰山為界限,兩國承諾永不侵犯。
相聚的時光易過,離別時,兩人依依不舍地看著對方,但各自的夫婿已經是等不及這兩人分手了,趕緊帶著各自的妻子向相反的方向而去,這幾天獨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
在回程的馬車上,荀真問宇文泓,“那份條約一看就是對我們不利,難得胡國的氣勢大減,為何你會簽定這樣的條約?”
宇文泓抱她坐在膝上,“和平比戰爭重要,再說那是個人物,也許將來史書提到我,都會稍帶上他,沒有必要為了戰爭多流血,不過該有防範一樣也能少。”
荀真笑著依到他的懷裏,這裏麵其實也有她的一分因素在。
而方瑾卻是牽馬在陰山的小山包上目送著友人離去,呼延勃站在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阿瑾?”
方瑾回頭看他,知道他要說什麼?“本來我很氣你,呼延勃,就因你的緣故我沒有趕得及見她一麵。回頭想想,這也許就是命中注定,我與姑姑沒能見上這最後一麵。”如真兒所說抓著過往的錯一味不放隻是蠢人,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他伸手攬她在懷,傷感地道:“阿瑾,不管怎麼說,我對不起你以及姑姑,都是我小心眼才會造就了這樣的遺憾……”
“那往後你就好好地補償我吧。”方瑾道。
“好。”他鄭重承諾,“我呼延勃願以生命為誓,今生不負我妻方瑾。”
方瑾笑了笑,隻有陽光反射出她眼角裏隱藏的淚珠,幹淨利落地上馬,一揮馬鞭,“呼延勃,來追我,如果追上了,我今晚就給你獎賞。”一馬當先向前跑。
呼處勃趕緊上馬追過去。
兩匹馬漸漸靠近,馳騁在茫茫草原上,締結了一個叫愛情的神話。當多年後草原上的風刮過一季又一季時,還在流傳著一個從女奴到閼氏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