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他卻是清醒了不少。
“攝政王妃,別來無恙?”他的目光集中在古雅那已然九個月大的肚子,不知是在為她高興,還是為自己失落。
古雅一個手勢,眾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長劍,她正要靠近,卻被小憐攔住了。
清秀的女子輕輕搖了搖頭,“放心,他不會傷害我的。”
因為,他的眼中,沒有了從前的癡狂。
四夫人看著古雅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你們先下去吧。”她對著小憐使了個眼色,他們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
但是,四夫人也隻是在那個庭院的四周徘徊著,以免有什麼意外發生。
很快,兩個人四周安靜了下來,納蘭宸往前靠近了一步,卻也保持了一點距離。
“看來,你很幸福。”
古雅微微笑了笑,“兩年不見,三殿下倒是變了許多。”
他變了嗎?難道她還記得自己?納蘭宸心中有些苦澀,從袖中抽出了一紙信封交到了古雅的手裏,“這是國師讓我轉交給你的,看見你如今的模樣,我也放心了。”
他的語氣,仿佛的對著一個多年的老友一般,別無其他。
古雅有些驚訝,國師?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封信,古雅總覺得與自己腹中的孩兒有關。
“殿下要離開?”
“嗯,我想繼續去外麵看看。”而且,這座皇宮有太多他不願意碰觸的回憶,也有太多,他舍不得碰觸的回憶。
古雅心中欣慰,看來他真的明白了。“殿下,你……”
突然,清秀的小臉眉間一皺,腹中突然傳來的陣痛讓古雅腳下一軟,納蘭宸立刻發現了她的一樣,條件反射便伸出手去接住了那突然倒下的女子。
“雅兒?”
這聲驚呼,引來了四周侍衛們的注意,眾人拔出了腰間的長劍衝了出來,將納蘭宸團團圍住。
一陣冷風拂過,納蘭宸看著自己突然空曠的懷中,古雅儼然落進了另一個溫暖的懷抱。
納蘭夙華陰沉著臉,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納蘭宸,“來人,傳太醫!”
他將古雅打橫抱起衝進了屋子,而小憐一臉的悔恨,她就知道,不應該讓王妃和三皇子單獨相處的!
侍衛們正要將納蘭宸拿下,不想納蘭夙華已經從屋裏出來,“收起你們的劍,不關三皇子的事情!”
納蘭宸有些驚訝,他迎上納蘭夙華的目光,他,居然相信自己?
幾名太醫匆匆趕到,裏頭傳來幾聲若有若無的嘶喊。
“雅兒,要臨盆了?”四夫人心中一驚,算一算日子,也提前了些時候。
納蘭夙華靜靜的站在院外,可是那緊皺的眉頭看得出他此刻焦急的內心。納蘭宸慢慢來到他的身邊,一同望著緊閉的屋門。
“或許,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是你的錯,還好,你沒有做出什麼讓我必須將你除去的動作。”他指的,是納蘭齊的事情。
屋裏頭的嘶喊越發的急促,一名太醫擦拭著額頭的汗水從屋裏出來,“王爺,王妃近來身子較虛,府中胎兒又過大,恐怕,有危險……”
什麼?眾人皆是一驚,近來古雅為皇上授課的時間似乎很頻繁,難道因此而累了身子?
“皇兄,皇嫂怎麼樣了?”聞訊趕來的納蘭明一臉的焦急,他看著一盆盆從屋裏頭端出來的血水,當下大驚,“快!若是王妃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給朕洗幹淨脖子等著!”
院外一片雜亂的場景,眾人皆是捏了一把冷汗。
王妃那麼好的一個女子,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賓客席上,眾大臣隻覺得心中疑惑,如今時候不早了,怎麼皇上和攝政王都沒有出現?望著台上那謫仙般的男子,霍跋王已經等候多時了,這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誰從後宮裏跑來,大臣之中有人一聲低呼,“攝政王妃要臨盆了?”
淩玉手中一僵,看向那人慌張的臉色,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
“王爺,我等盡力了,可是孩子一直不出來……再這樣下去……”幾位太醫的臉色都十分的難看,裏頭還有兩名接生的穩婆,時不時傳來鼓勵呐喊的聲音,但都聽得出,她們十分的焦急。
納蘭夙華隻覺得心中疼痛,如果說二者隻能選其一,“保王妃!”
“可是王爺,腹中胎兒太大,不論怎麼樣,兩者皆是有危險啊!”這已經不是保不保其中一方的問題了,現在,她們是要麼一起生,要麼……
“讓我試試。”那熟悉的聲音從天而降,眾人立刻看向拐角處出現的那抹華麗的身影。
淩玉伸出手去,扣在了納蘭夙華的肩膀上,手上傳來的力道仿佛在訴說著心中的堅定。
啊?霍跋王?可是,身為男子……又不對,這可是醫聖啊,他們幾個人的醫術加起來都比不過醫聖一人。
“淩玉,拜托你了。”
那俊美的麵容微微一笑:“你我二人,無需言謝。”他撩開衣袖,轉身進了屋子。
隨後,一聲聲有力的嘶喊傳來,納蘭夙華隻覺得後背盡濕,他的呼吸也越發的沉重了起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院外傳來一陣騷動,“傳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接近這裏!”
大批的侍衛將院子包圍了起來,阻止著大臣們的靠近。
現在,每一刻對納蘭夙華來說都是煎熬,一聲淒厲劃破天空,他再也忍受不住破門而入,與此同時,那清脆的啼哭聲響亮了雲霄。
淩玉滿手鮮紅的捧著那嬰孩轉過身來,臉上滿是汗水,“恭喜王爺,是個男孩。”
他的,兒子?
納蘭夙華的眼中閃過一抹慈愛,很快卻化成一道清風來到了床榻旁。那清秀的女子臉上盡顯疲色,她微微睜開了眼,看著淩玉手中的孩子,嘴角揚起了一絲淺笑,“孩子。”
“雅兒……”納蘭夙華輕輕捧著她的臉,心中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輕吻一點點的落下,充滿了無盡的憐惜。
淩玉看著懷裏的嬰兒,那對小眼睛,倒是像極了古雅。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心中一片溫暖。
而屋外,那儒雅的男子透過微敞的屋門看著那一幕,心中的巨石慢慢放下,長歎了一口氣,便撩開衣擺默默的消失在眾人的忽略之中。
“好可愛,玉兒可真像四姐!”那清秀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抱著懷中的嬰孩,臉上滿是天真的笑容。
古雅無奈的笑了笑,她的幼弟如今已經長得這般高了,經過古淳毅的特意栽培,古連捷沒有辜負眾人的厚望,越發的出色。
屋外,徘徊著一個魁梧的身影。
“老爺?怎麼不進去呢?”小憐手中端著湯汁,疑惑的看向那一臉矛盾的古淳毅。
靜夫人深深的看了古雅一眼,便走出屋外將古淳毅帶了進來。
古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淡淡的一句,“父親。”
看著女兒這般冷漠的表情,古淳毅的心中有些難受,兩年的時光讓他漸漸有了改變,特別是看著自己的外孫女一天天的成長,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滿足,可是想起自己的女兒總是一副疏離的模樣,古淳毅知道,他永遠也無法得到女兒的親近。
古淳毅看向連捷懷中的嬰孩,臉上滿是期待。“這眼睛,還真像你。”
靜夫人輕輕扯了扯古雅的衣角,她立刻明白了自己母親的意思,“父親,要抱抱玉兒嗎?”
納蘭玉,是納蘭夙華給他起的名字,其中的寓意可想而知。
古淳毅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好,好!”還以為,她一輩子也不會讓自己抱外孫了。此刻,魁梧的男子臉上盡是帶著幾分天真的笑意,靜夫人心中欣慰極了,而古雅,則長長了舒了口氣。
時間真的能讓一個人忘記從前所有的不平,特別是如今的她,幸福得不願意再去回憶從前。她不再怨古淳毅,隻要他往後,能好好的待自己的母親和連捷便好。
“不,朕才不要什麼選秀!”又一名大臣被納蘭明轟了出來。
霍跋王走了,與元熙皇永世交好。淩玉在救了古雅母子二人之後,與納蘭明締結了邦交便默默的離開了元熙,沒有與古雅打招呼,隻是留下了一封問候的信件。
這確實是他的行事風格,不糾纏,不拖遝。
而淩玉離開之後,又有一個重大的事情被提上議程,就是新一輪的選秀。
納蘭明因此十分的排斥,每日早朝都鬧得不歡而散。
陽光明媚,亭中坐著那滿臉柔和的女子,她的懷中抱著那剛剛入睡的嬰孩。看向氣衝衝趕來的明黃色身影,古雅調笑道:“皇上這是怎麼了?可是美女太多,選不過來?”
“皇嫂別取笑我了,我才不要什麼選秀呢!”
“哦?為何?”古雅慢慢收斂了笑容,靜等著他說下去。
納蘭明坐了下來,大口的飲了杯茶,看著小憐將熟睡了的納蘭玉輕輕抱走。“女人那麼多,實在是麻煩!”
“是麻煩?還是皇上害怕?”
“我……”納蘭明臉色一僵,頓時泄了氣,“皇嫂,你看,父皇就是因為後宮女人太多,才惹出這麼多事情的!”
古雅笑而不語,許久之後,“那皇上以為如何?”
“我隻想像皇兄一樣,這一生娶一名女子就好了!”
古雅有些驚訝,身為帝王,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然而,她卻隻是淡淡一笑,“皇上可知,為何後宮之中有許多大臣的子女?”
“為了權衡朝野。”
古雅滿意的點了點頭。“臣妾並不是不讚成皇上的想法,可是,當皇上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壓製住這幫大臣,選秀也是勢在必行。”
“可是選秀之後,這些女人又會爭風吃醋,到時候我肯定得頭疼死!”
“當然,這一切還是要看皇上怎麼選擇。兩全其美的辦法,要皇上自己去想。當後宮的妃子們對朝中大臣再無幫助的時候,或許這些大臣們便不再那麼執著了,隻要今後皇上能開枝散葉,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皇子太多,很可能會讓悲劇再次重演,而古雅的話說到這個份上,納蘭明皺著眉頭,慢慢的琢磨了許久。
直到某一日,這年輕的君王在朝上突然妥協了。“朕思量許久,愛卿們也是忠心耿耿,既然選秀能為我元熙開枝散葉,就照愛卿們說的去辦吧。”
“恭喜皇上,那臣這就著手去辦,一定選個好日子!”大臣們麵露欣喜。
然而下一刻,他們皆是變了臉色。
“對於後宮嬪妃不得幹政一事,朕幾經思量,覺得先朝的規矩不太完善,現在,朕決定,凡是入宮為妃的女子家眷,兄弟遠親皆是不能入朝為官,如此一來,方可換來我元熙朝堂的一片清淨。”
“啊……這,這……”
納蘭明看著台下那些瞬時青了臉色的大臣,心情愉悅極了。凡是入宮為妃的女子,兄弟遠親皆是不能如朝為官,看他們還想從中撈什麼好處?隻要家裏的女子入了宮,就代表這一家與官途無緣了。
台下,納蘭夙華的臉上蕩著笑意,看著納蘭明忽然對他調皮一笑,這小子,真是可以氣死人不償命。
“皇嫂,你知不知道今天朝堂上那些大臣的臉色,真是笑死我了!”當納蘭明一腳跨進院子裏,卻發現四周安靜得很。
他奇怪的來到古雅的屋子,裏頭的一切擺放得整整齊齊,唯獨不見了人影。
這時,一名宮人來到納蘭明的身邊,“皇上,這是攝政王妃給您的信。”
納蘭明的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他立刻拆開信件一看,許久之後,強忍著眼眶的溫熱。他們,居然又走了!
“小憐,其實你可以不用跟來的。”古雅看著馬車內的另一個女子,無奈的笑了笑。
“不,王妃,小憐一定要將王妃送到那裏才能安心。”朝天成在宮中做侍衛首領,小憐無法再在古雅的身邊伺候了,她心中滿是不舍。
“傻瓜,我還會再回來看你的。”
小憐吸了吸鼻子,此刻又是當初那般小家子氣的模樣。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娘娘,這是您差點落在屋子裏的信件。”
古雅一看,竟是當日納蘭宸交給自己,說是國師給她的信,還沒來得及看。
輕輕撕開,裏麵薄薄的一張紙,寥寥幾個字卻讓古雅看了許久。
“雅兒,怎麼了?”納蘭夙華疑惑的接過那封信一看,眉頭微微皺起。“這事,你怎麼看?”
古雅垂下眼來,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嬰孩,還有那枕在納蘭夙華腿上的小女娃,最後微微一笑,接過那張信紙輕輕一撕。
“雅兒?”
古雅將手伸到馬車之外,那紙屑隨風飄散,而國師的話,便永遠成了一個秘密。
“有時候,預言這種東西,信不信都由我們。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人生,我們無法左右,也無需左右。”就像從前國師預言,納蘭夙華必定是這元熙的王者,如今想來,卻也不然。
王者,就看怎麼理解,怎麼看待了。
“如今的皇上,我很放心。他已經不再依賴於你我,看他今日在早朝上的表現,確實出乎我的意料,相信他的成長,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讓他成為一名真正的君王。”
而這個元熙的江山,就看納蘭明要如何守護了。
納蘭夙華輕輕一笑,“也是,不過那國師倒也有眼光,我們的孩子,自然是那人中之龍了。”
他愛憐的輕撫著納蘭慈的小臉,隨後想到了什麼一般,“雅兒,有這兩個調皮蛋就夠了,往後,我不會再讓你陷入那樣的險境。”
回想起那一日,如果沒有淩玉,他簡直無法想象接下來的事情。
古雅望著那對深情的雙眸,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
為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偕老。
“淩玉他……可惜,沒能當麵感謝他。”古雅的語氣裏滿是可惜。
納蘭夙華的臉色柔和,“無礙,我們還有許多的時間可以踏遍這個世間美好的風景,霍跋麼,隨時都可以過去。”
許久之後,古雅望著眼前的男子,而小憐識趣的躲到了馬車之外,將這一片小小的天地留給了他們。
“那麼,你後悔麼,又要和我浪跡天涯了。”
納蘭夙華一愣,竟是笑了出來,“當然後悔,後悔沒有早一點遇見你。”
在這一刻,所有的過去仿佛與古雅遠去,那遙遠的前世,那長長的真龍天梯,那些險惡的陰謀,而現在,隻剩下一片真實的,濃情蜜意。
馬車幽幽的在路上行駛著,前方,是一片美麗廣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