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孟華、何強等人帶著十幾個新參軍的農民,自從在鳳凰坡外邊矮樹林裏發現了白軍人行馬馳朝大路上飛快地追過去的時候,他們就完全弄明白了情況:紅軍主力就在不遠的前邊。而且,阮繼平看清了走在白軍部隊中間的是胡保帶領的江防**民團隊伍,於是,他們大模大樣地緊緊跟在白軍屁股後頭,一連走了幾天。當白軍部隊尾隨著紅軍主力追到麗江一帶的金沙江渡口時,他們也趕到了渡口附近。他們幾次想越過白軍,朝著激烈的槍炮聲的方向突過去,卻被敵人扼守了山頭製高點,偷越不過去。硬衝,力量不夠,隻好等待更好的時機。

當紅軍主力渡過江後,白軍主力還沒有全部趕到,攻擊紅軍的部隊又受了很大的損失。這時候,戰場上平靜了,黃昏也過去了,天色已是入夜了。微風吹著江水,發出有節奏的吼聲,吹著樹林,發出一陣陣淒涼的呼嘯聲。

這正是天上星多月不明的時候。

白軍隊伍分紮在沿江的村鎮、森林和渡口一帶。森林中還點燃著一堆堆的篝火。大小通往江邊的路上都散布著一些哨兵。想插過這一帶地區才能達到江邊,看起來,要想渡過江去,真的不是那樣輕而易舉的。

在樹林附近,張孟華他們停下了。

何強趴在石頭旁邊,咬著嘴唇,低聲地向張孟華說:

“兩個辦法,首先是硬衝過去,咱們人槍都齊全,再說,黑天半夜,敵人也摸不清咱們有多少人。其次:偷偷地摸過去,不過……”第二條,何強還沒有想徹底。要不是黑夜,準能看見他那急得發紅的臉。他那煩人的一綹頭發又耷拉到眉毛稍上,他用力把帽子往下按了按,頭發更溜下來了,幾乎遮住了眼睛。他氣惱地把頭發往裏塞了一陣。

張孟華也趴在地上。他喘著氣,盡力忍住了傷口的疼和由傷口而引起的極度衰弱。他的頭一陣陣暈眩。雲南的春天是很熱的,然而,他渾身發冷。他默默地看著森林中敵人點燃起的一堆堆篝火,在費勁的沉思著。

所有的人們都焦急地趴在地上,連小牛也緊緊地趴在孫英身邊,吃愣愣閃著一對大眼,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除了小牛是跟著大人們的行動來行動之外,所有的人都很清楚地了解當前的情況,天隻一亮,要想過江可就萬分困難了。

張孟華的焦急心情更甚,他明白,趴在這裏等到天亮,就是等於死亡。他身帶槍傷和疾病,毅然地離開了楊大伯家,帶著這些同誌來追尋主力,他的全部目的是要將這副最艱巨、最嚴重的膽子擔到自己肩上來。同時,他也不願意離開戰鬥的紅軍,熱火的同誌們。張孟華並不怕死,但他確實已感到了身體被病傷折磨得很難好轉。犧牲,死去,對於他是很簡單的。革命以來,經過了百十次大小戰鬥,他沒有在死亡麵前低過頭。但,革命以來,他從來也沒有像這次這樣使他擔心。因為,過去不管碰到多大困難,有上級、有領導、有部隊,再大的困難也鬆快得很多。今天,離開了紅軍主力部隊,處在敵人的包圍之中,而他帶領著的不是自己那支久經戰鬥鍛煉的連隊,卻隻是一些有著滿腔熱血,對革命事業懷著耿耿忠心的年輕的、缺乏戰鬥經驗的工農子弟。使他們遭受到損失,對一個老紅軍、一個**員來說,是痛心的。他想著,不由抓緊了軍衣的上領,一陣陣微風,使他冷得打戰。他那瘦瘦的臉揚起來,他那一雙眼睛凝視著敵人篝火,現在在他思想裏交織著的是用什麼方法渡過江去。無論怎樣,拂曉以前一定要過江。他看了看趴在他身邊的何強。便伸過胳膊去,搭住了何強的肩膀,低聲地問:

“小鬼,我問你,阮繼平對紅軍態度怎麼樣?”

何強很奇怪,指導員在這種時候問這種話,目的是什麼呢?便也低聲地回答:

“很好,革命堅決。幹什麼?”

“沒什麼,”張孟華喘著氣說,“我不過想起來問問。也許能想出點辦法來。”

何強不言語了,心裏卻捉摸了個大概,他想起上回碰到民團的時候,阮繼平起了什麼樣的作用。便問:

“老張,哄哄白軍麼?”

張孟華沉吟了一刹,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