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仿佛是活物,它們爭先恐後的從聞婧的每一個毛孔裏擠入,然後萃取骨骼中的脊髓,像是無數密密麻麻的銀針,從頭到尾把她刺了一個遍。聞婧知道,這約莫就是淬骨了吧?隻要想到那個人,疼痛尚且可以忍受,就連窒息的壓迫她也可以堅持。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聚集成黑壓壓的一片,不斷靠攏過來。
聞婧忍不住用空間波動,透過渾濁的水好奇去分辨。
茂密的水草裏,藏著一個個甲殼類的生物,似蟹似龜,背上是青褐色的硬質甲殼,有四隻眼睛,胸甲兩側有一對大複眼,拖著一根長而尖的尾劍,這些怪物拍動鰓片推進身體朝聞婧遊來。
它們嗅到了聞婧的氣息,如同嗅到了時間最鮮美的食物。
聞婧連恐慌的時間都沒有,生物便伸出尖銳長滿倒刺的螯肢,劃破她如雪嫩白的皮膚。
鮮血與黑色的潭水融為一體。
疼痛鋪天蓋地。
聞婧卻不得不硬生生的扛下。
她知道崇寰不會騙她,同命咒未除,如果她死了,一劍寒也會死,所以現在經受的一切,都是為了破解同命咒,為了世上最好最好的那個人,不被她連累。
水下未知的生物前赴後繼撕咬聞婧皮肉,透過空間波動,她能清晰的看見自己的皮肉被怪物類似螃蟹的瓣嘴啃噬入腹。
腥臭的潭水灌滿她的口鼻,在痛苦和窒息中,聞婧反複煎熬。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啃噬的支離破碎,可古怪的潭水,偏偏不讓她昏迷死去,反而將被生物啃噬掉的皮肉又飛快長好,疼痛一波一波的侵襲而來,聞婧隻能咬牙堅持。
……
整整一個時辰,她都沒有昏迷,也沒有防禦。
硬生生的抗下了所有疼痛。
剜心刺骨,仿佛將她錘煉了千百遍,她已不是她,而是躺在淤泥中的屍體。
崇寰不知施了什麼法術,時辰剛好,柔和的光罩便將她包裹起來,從潭底小心翼翼的拖了出來。殘破的身軀上,還殘留著沒長好的皮膚,有的地方露出白慘慘的骨骼,有的地方,又是鮮血淋漓。傷口被水泡的發白,皮肉翻卷,光是看一眼都令人不寒而栗。
崇寰沒想到聞婧真的能活著出來。
而且她沒有施法抵抗,也沒有逃跑。
這讓崇寰心底愈發不是滋味。
但破解同命咒的辦法還剩最後一個步驟,他為了一劍寒,絕不會因為憐憫聞婧而放棄。崇寰深深地看了眼聞婧,什麼也沒說,便讓百裏霆立刻在禁地之外實施炙火法。
聞婧迷迷糊糊中,隻覺得燙。
像是從冰冷潭水裏突然掉入了火山洞口中岩漿。
聞婧動了動慘白的指節,發現骨頭被燙的發脆,每次都當她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下去死掉的時候,始終有一道道柔和的白光在她殘破不堪、焦黑如炭的身體裏來回遊走,帶來生機。
炙烤帶來鑽心疼痛,聞婧咬破了嘴唇。她忍住不哭,可眼淚還是從眼角滑落,隻是還未滴入鬢角,就被烈火蒸發。
聞婧痛不欲生,炙火法讓她死去活來,活來死去,生生死死無數次,不知煎熬了多久,才終於聽到崇寰一聲天籟:“同命咒已除,寶蟾真人,請停手吧。”
聞婧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如釋重負,徹底陷入昏迷。
***
一劍寒從斐璘口中隱約得知真相,掛念聞婧安危,立刻想找到崇寰。
從他翻遍了三清仙宗,也沒有聞婧和師父的蹤影,就連三位師叔也全都不見了。
無奈之下,他隻好前往素光師叔的藥廬,說明來意。
沒曾想,素光的態度很是奇怪,末了,竟反問他:“你都知道了?”
一劍寒愣了愣,“……師叔也知道此事?”
素光心想,也沒必要瞞著他,便給他講了起來:“兩年前,你尚未失憶,曾經托我煉製一枚儲物戒……”素光“哎”了一聲,“上午我收到消息,想將她放走,但她不願離開,一心想拔出同命咒,隻托我將她朋友送離三清仙宗……”
素光講述與斐璘所說不謀而合,可見此事絕對存在。
是了,聞婧那麼好的女子,誰會不為她心動?縱然他冷情冷心,多次生死相依共度患難,便是百煉鋼也盡數化為繞指柔。
一劍寒下意識撫了撫心口位置。
那裏,有同命咒的烙印。
聞婧身上也有。
可師父為了他,卻打算強行拔出聞婧身上的同命咒,所受苦難,想都不敢想!
一劍寒從未如此驚惶,倘若聞婧出了意外,他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思及此,一劍寒猛然抬頭,朝素光請求道:“素光師叔!請你告知我,師父將聞道友帶去何處了?”
素光神色一凝,尚在猶疑。
“素光師叔!”一劍寒懇切的扶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