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琴聲(1 / 3)

結果是在如瑾意料之中的,素蓮並沒有跟著上京。女兒驟然得了勢,張氏在藍泯跟前又有了驕傲的資本,於是曾經對她十分有威脅的素蓮便處於劣勢了。

“家裏有素荷照看著,素蓮的安危暫且無需擔心,日後等咱們回了青州,用心替她尋個好著落便是,這件事上總是我們虧欠於她。”如瑾心頭拂過一絲歎惋。

當日秦氏送丫鬟給藍澤借以緩和關係,不料中間素蓮卻為了主子著想自發投了藍泯,若是以前,如瑾這邊打壓著張氏,興許還能讓素蓮借機搏個名分,現今的情勢卻是不能了。世事變化太快,有了外界的推力影響,如瑾對家中事亦不能完全掌控,對於素蓮她此時唯有愧疚了。

雖有吳竹春在場,碧桃念她是被如瑾救下來的人,說話也沒有避諱,用鄙夷的口吻說道:“二太太進府時聽說極其高興呢,光東西就拉了五大車,眼見是要打算在京都長住了。昨夜她女兒出門子的時候那麼冷清,還不如她進府熱鬧。”

吳竹春水樣的眸子微微一轉,聲音似三月春鶯婉轉,“姑娘,容奴婢說句不好聽的話,您若是不高興就當沒聽見。”

“你說。”如瑾撥動細瓷茶盞。

吳竹春看了看屋中左右,見唯有碧桃在跟前,便放低了聲音近前道:“奴婢雖然來了沒幾日,但咱們這邊與東府的矛盾也看了十之八九。不瞞姑娘說,襄國侯府在外的情勢其餘丫鬟興許不知道,奴婢以前在那邊見過一些達官貴人,偶爾也聽了幾句在耳裏,不知姑娘是否清楚底細,總之咱們府上並不似表麵看來那樣風光。”

這番話著實出乎如瑾意料,她不免停了手中動作,抬眸認真打量這位新近的侍女。本是府中低等婢女尋常的淺青對襟比甲,搭著普通料子的月白下裙,簡簡單單的裝扮,卻因她玲瓏的曲線顯出嫵媚風致來。她的眼睛並不太大,但是十分有神,眼波轉動間瀲灩生輝,有著冷靜而智慧的眸光。最難得是她態度謙卑,並未因自己知道的比別人多而有驕矜之色。

如瑾含了笑意,柔聲道:“所以,你想說什麼?”

吳竹春一雙清明的眼眸閃過與她嫵媚外表不相襯的冷色,低聲道:“奴婢想說的是,東府大姑娘進王府不管事出何因,若是她有幸得寵,勢必要回頭對付姑娘。既然如此,姑娘為何不徹底斷絕了這個可能,反而放任她嫁進去呢。”

“我要如何才能徹底斷絕她反手報複的可能?”如瑾深深看住她。

吳竹春並不退縮,隨即答道:“若是人死了,一切一了百了。”

如瑾輕輕鬆開了手指,繪了纖柔紫玉蘭的渾圓碗蓋落在茶盞上,發出“叮”的一聲響。碧桃正為吳竹春的話感到驚訝,驟然聽了寂靜房間中的這一聲,不免嚇了一跳。吳竹春卻是波瀾不驚,隻微微低了頭,謙恭地不與如瑾對視。

新近婢女的通慧和冷硬心腸讓如瑾感到意外,她並未料到自己一時心善,竟救了一個這般模樣的女子進來。“雖然你是為我著想,但是開口閉口就要殺人,我心中並不太舒服。”如瑾直言。

吳竹春恭謹垂首,回稟道:“姑娘救過奴婢,奴婢便不隱瞞姑娘了。奴婢自幼賣給富人家裏做童養媳,諸般苦楚都受過,九歲那年殺了主家老爺才得命逃出來,又不幸落了煙花之地。這些年裏什麼都看過,什麼事也都經過,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狠心。姑娘若是覺得不舒服,隻當奴婢什麼都沒說便是。您是恩人,奴婢這份狠心不會絕用到您身上。”

她字字句句說得清楚明白,寥寥幾語已經大致描繪了淒楚身世的輪廓,如瑾心有所感,點頭歎道:“不經一番生死血腥,便沒有日後的改性重生,倒是我錯怪你了。”

吳竹春道:“姑娘養在侯府深閨,詩書教化之下有了菩薩心腸,但奴婢在外跌打許多年,知道許多時候都要狠手狠心才是。”

“我並不是菩薩心腸。”如瑾笑了,“我也殺過人,也害過人,你說的道理我豈不知。”

吳竹春姣好的麵容閃過不解之色,“那麼姑娘為何放任東府大姑娘?”

“此事並非我與藍如璿兩個人的恩怨,還牽扯了永安王在裏頭,她若突然死了恐對藍家不利。是以我不是姑息她,而是不能拿全府犯險。”如瑾坦言。

她對藍如璿用藥之時,亦曾想過吉祥手中那包藥粉,然而思來想去之後終究放棄了這個打算。外麵局勢不明,淩慎之的消息隻是斷章殘片,並不能幫助她將全局總覽清晰,與長平王的交談又有所顧忌,她不能問得太直接,又要忖度答案的可信程度,是以藍如璿進王府這一事裏頭,藍家到底處於怎樣的情勢她摸不準。既然摸不準,她便不能貿然行事。

吳竹春沉默一瞬,旋即笑道:“是奴婢想偏了,讓姑娘見笑,還是姑娘思慮周全。”

待得吳竹春告辭走後,碧桃驚疑地朝如瑾說道:“這個竹春有些……”

“有些什麼?”

“有些怕人。”碧桃想了想,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形容,半晌才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