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
比如閔主任,他就時常覺得自己卓爾不凡,如果不是老妻晚上的鼾聲影響了藝術的發揮,他堅信自己現在應該已經是人大/麻將代表。
閔主任喝完涼茶,身上的熱汗被擦幹,見休息的差不多,就結束話題、挺著肚子站了起來,大搖大擺的往後院走,路上聽見一陣曖昧的聲響,伸著脖子往裏看了一眼,冷不丁地瞧見那頭白宴把年曉泉抱在懷裏“玷汙”的畫麵,兩眼一黑,張嘴便大喊起來:“謔你個小兔崽子!幹什麼呢!?”
閔主任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先前對於白總的恭維討好,臉上表情堅貞而偉大,仿佛他手裏擦過汗的毛巾是萬惡資本主義的遮羞布,腦門上程光瓦亮的禿頭閃爍的是正義的光芒,如果手中還有一張報紙,那他勢必會寫上一整頁的“臭流氓”,神情嚴肅地掛在那不要臉的身上。
白宴的後頸處不知什麼時候被年曉泉劃出了一道血痕,起初無甚感覺,現在被閔主任一喊,重新起身,便隱約生出了些刺痛的感覺。
他“嘖”的一聲望向閔主任,有些被人打攪的不悅,額前原本一絲不苟的頭發散開,從鬢角隨意落下來幾縷,眼神裏也帶了點散漫不羈。
年曉泉趁機把人推開,離開時,還特地往他腿上來了一腳,耳朵發燙,垂著腦袋整理衣服,沒有要跟人說話的意思。
閔主任於是幹癟的老臉耷拉下來,他覺得年曉泉為了街道發展真是受盡了委屈,見她低著腦袋走路,聲音更是越發沉痛:“小年你放心,街道一定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
年曉泉覺得閔主任很有可能是誤解了什麼,但她沒有證據,因為閔主任此時的表情太過於生動,有一種自我感動的悲壯在裏頭,如果你要在這樣煽情的時刻告訴他想多了,那這位老領導很可能就此心灰意冷、看破紅塵。
所以年曉泉幹笑兩聲,也沒有反駁,隻是揮一揮手,轉身回店裏去了。
老楊的兒子楊安今天剛從日本回來,中午才下的飛機。
他如今已不再做托尼,接下妻子家族的事業,成了個生意人,大夏天的,一身筆挺西裝,背著行李走進店來,看見眼前烏壓壓一群人,沒一個熟悉的,把包放在地上,便看著從後門進來的年曉泉問:“今天怎麼店裏這麼多人?”
年曉泉見到他有些意外,喊了一聲“師兄”,給他倒一杯水,輕聲答道:“是閔主任帶著開發商過來,想看看後院的那棵樹。您怎麼不告訴我今天的飛機,要早告訴我,我就讓人把樓上房間提前收拾出來了。”
楊安當年移民日本時正逢嶽母重病,一家人走得匆忙,金鑼巷這個房子的過戶手續也沒辦完。年曉泉對他放心,這些年也一直沒提。
隻是前幾天,兩人在日本見了麵,年曉泉途中接到街道的電話,說是金鑼巷拆遷改造的事已經正式提上日程,楊安怕年曉泉為難,便決定回國一趟,一是把這房子的過戶手續辦完,二來,也是今年女兒結了婚,喊女婿回來,讓他們一起去老楊和鄭老太太的墳上告知一聲。
楊安對父母心懷愧疚,所以晚上不會住在老房子裏,揮了揮手,便告訴她:“不用,安娜兩口子也在,我帶他們在賓館寫了房。”
說完,他透過窗戶,瞧見外麵站在平地上的白宴,“咦”的一聲,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來:“那人…是邵老板的那個外甥?白…白什麼來著。”
年曉泉沒想到楊安竟然還記得白宴,臉上神情一時有些不自然,點了點頭,索性老實答到:“白宴。”
“對,白宴,真是他?”
楊安有些驚訝,一瞬間皺起了眉頭,十分不認可地看向年曉泉,“他怎麼在這裏,你跟他這些年一直有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