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已將逆賊拿下了,說是明日午時祭旗!”
“唉,”公孫衍輕歎一聲,“君上心裏想什麼,他人不知,老將軍怎麼也不知呢?據朱司徒所言,公孫鞅朝堂之辭,當是撓在癢癢上,君上這辰光不定正做美夢呢!”
公孫衍一語中的,因為這正是龍賈方才所慮。龍賈二話不說,一把扯起公孫衍,急切道:“犀首,走,我們這就麵君!”
“你們去吧,”公孫衍苦笑一聲,“在下沒有名分,上不得廳堂,去了反而受累,還是你與朱司徒前往較為妥帖。”
龍賈不再堅持,扯上朱威,急如星火地趕到宮中,求見惠侯,說以公孫衍之辭。
“咦,”魏惠侯手指二人,詫異道,“你倆難道信不過寡人嗎?”
“君上,”龍賈語氣激動,“若是真的殺了公孫鞅,臣有十成勝算!”
“當然是真殺了!”魏惠侯麵現不悅,“君無戲言,你在朝多年,看到寡人反悔過嗎?”
龍賈心頭“咯噔”一沉,因為就龍賈親曆,惠侯就不止一次反悔。
“不瞞二位愛卿,”魏惠侯語氣決斷,“當年公叔痤要寡人誅殺衛鞅,寡人未聽,悔之久矣。今日衛鞅自投羅網,寡人豈能饒他?”
見惠侯話已至此,龍賈不好再說什麼,拱手道:“有君上此言,臣無慮矣!”
“毗人,”魏惠侯轉對毗人,“詔命擬好否?”
毗人應道:“擬好了。”
“龍將軍,”魏惠侯給他個笑,“放心籌備去吧!明日午時,寡人親去校場,宣詔任命,祭旗伐秦!”
“臣領旨!”龍賈再次拱手。
“朱愛卿,”魏惠侯看向朱威,“龍將軍的糧草,寡人可就著落在你身上嘍!”
朱威拱手:“臣受命!”
中軍轅門臨時設在城西,離上將軍府不遠。進入轅門,是一個剛剛搭起的祭壇,壇上飄著兩麵藏青色的旗幟,一麵是國旗,另一麵是將旗。祭壇兩旁,三軍將士全副武裝,陣容齊整。從壇上望下去,但見將旗獵獵,刀槍林立,甲光閃閃。
祭壇前麵,將字旗下,公孫鞅兩手被反綁在巨大的旗杆上。
午時將至,第二通鼓響。
兩名刀斧手互遞一個眼色,齊步走到公孫鞅跟前,一左一右候於兩側。另一人端著托盤,上麵擺著三碗餞行酒。
三軍主將公子卬表情煩躁地在祭壇前踱來踱去,三軍諸將威風凜凜地站作一排。由於魏惠侯尚未明確換將,龍賈作為副將,昂首站在諸將前麵。
斥候飛至:“報,沒有看到君上車輦!”
又一斥候飛至:“報,宮門外麵,沒有看到任何車馬!”
挈壺氏報時:“丁醜日午時到!”
所有目光一齊射向公子卬。
三名鼓手揚臂欲敲第三通鼓,龍賈擺手止住。
“上將軍,”龍賈走到公子卬跟前,一臉憂容,小聲道,“君上怕是不來了!”
公子卬猛一跺腳,大踏步走向轅門,飛身躍上戰車,揚鞭催馬,朝宮廷方向疾馳。
就在大魏三軍整裝待發、公子卬心急如火之時,魏宮後花園的涼亭下,魏惠侯正懶洋洋地躺在被幾根繩子吊起的竹榻上,似睡非睡。兩個宮女一側一個,有節奏地晃動竹榻。
“君上,”毗人悄悄湊近,低聲道,“時辰快到了!”
“什麼時辰?”魏惠侯睜開眼,有點兒納悶。
“君上原定於午時前往校場,宣詔拜將,祭旗伐秦!”
魏惠侯抬頭看天:“這不是還早嗎?”眼又閉上,不一會兒,竟然起了響亮的鼾聲。
毗人搔搔頭皮,拿起扇子,站在一側扇起風來。
魏惠侯的鼾聲顯然是做作出來的。
他也真的睡不著,心裏正在翻江倒海,耳畔首先響起的是公孫鞅的聲音:“仁有大有小,義有厚有薄。商湯不行大仁,夏桀不除;周武不行厚義,商紂不去。夏桀、商紂一日不去,天下一日不寧。天下不寧,何來禮樂……舊製不治,新製不立,當是今日禍亂之源,災難之首……秦公認為,為天地大仁厚義計,為蒼生安泰福樂計,方今之急是除舊立新,使名實相符,而不是到孟津去朝拜一個徒有其名的天子……如果到孟津朝的不是周天子,而是大王您,秦公他怎麼可能不去呢……秦公願尊大魏之主為天下共主,以舉國之力輔佐魏主南麵稱尊……”
“南麵……南麵……”魏惠侯的鼾聲越來越響,心裏卻在一遍又一遍地嘀咕這兩個字。
當值宮人引領公子卬匆匆走至。
看到惠侯這般酣睡,公子卬眉頭大皺,走至台階前跪下。
毗人放下扇子,輕聲叫道:“君上!君上!”
魏惠侯翻個身,轉身又睡。
“君上?”毗人提高聲音。
惠侯止住鼾聲,眼睛未睜,睡眼惺忪道:“你叫個什麼呢?”
“上將軍來了!”
“哦?”魏惠侯怔了怔,睜開眼睛,“卬兒嗎?讓他上來吧!”
公子卬走上台階,在榻前跪下,叩首:“兒臣叩見君父!”
“卬兒,”魏惠侯揉揉眼睛,緩緩望向公子卬,“大中午的,你不在家中小睡一會兒,來此何事?”
公子卬大怔,略作遲疑,稟報道:“君父,午時已到,我大軍征伐在即,逆賊公孫鞅已經押赴祭壇,三軍將士正在轅門內恭候君父駕臨,殺公孫鞅祭旗!”
“祭旗?”魏惠侯似吃一驚,猛拍腦門,“哦,對對對,今日午時三軍出征,寡人說過要去祭旗的。”將頭轉向毗人,“快去看看水漏,現在幾時了!”
毗人應道:“稟君上,已過午時!”
“唉,”魏惠侯不無懊悔地輕歎一聲,“寡人一不小心打了個盹,竟然誤下大事,這這這……如何是好?”
“君父,不過誤去兩刻而已,並不妨事!”
魏惠侯瞪他一眼:“三軍出征是何等大事,莫說誤去兩刻,便是一瞬,也錯不得!”
公子卬幾近哀求:“君父!”
遠處傳來腳步聲,毗人望過去,見跟在值事太監身後的是陳軫,稟道:“君上,上大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