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此下去,大事成矣!”
“離成尚早!”
“愛卿放心,”秦孝公顯然心中有數了,“寡人已備敢死之士十萬,可以與龍賈一戰了!”
公孫鞅心裏“咯噔”一下:“敢問君上,他們現在何處?”
“正開往邊關!”
“不不不!”公孫鞅急切阻止。
“哦?”秦孝公傾身征詢。
“君上,速命他們回撤!”
“這……”秦孝公愕然。
“不僅命他們回撤,臣還請求撤走全部邊關將士!”
秦孝公閉目有頃,恍然大悟,轉對內臣:“擬旨……”
齊國三軍不急不迫,緩緩開進衛境。
斥候馳至,在田忌車前翻身下馬,朗聲道:“報,魏軍聞我援兵到來,已停止攻城,退兵十五裏下寨!”
田忌眯起眼睛:“韓軍、趙軍可有動靜?”
“回稟將軍,趙軍三萬,借道我境,明日可至衛境,韓軍兩萬,借道楚境,已至宋境,預計三日之內可抵帝丘!”
“再探!”
“得令!”斥候拱手,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田忌看向田辟疆。
“嘖嘖,”田辟疆歎服了,“公父神算哪!”
“殿下,”田忌不無振奮道,“魏軍連日攻城,傷亡慘重,能戰之卒不足四萬,且師出無名,補給不足,士氣低迷,主將無能,部屬凶殘,平陽屠城更失天下人心,堪稱敗亡之軍,垂死之師。我若此時襲之,必獲全勝!”
“不可!”田辟疆斷然應道,“公父隻讓陳兵衛境,並未旨令出戰!”
“這……”田忌不解,“君上不知前方情勢,有此判斷也未可知。殿下,出擊吧,臣立軍令狀,保證完敗魏人,活擒那個畜生!”
“縱使將軍戰勝,也與魏罃結仇了,若是魏人犯我,齊地就會血流成河!”
“可……”田忌急了,“殿下,我們與魏人已經結怨了。我們來援,魏卬必搬援兵。待其援兵趕到,殿下您說,我們是戰呢,還是不戰?”
“怨是怨,不是仇呀。”田辟疆詭秘一笑,“臨出征前,公父特別吩咐,我們此來,既不是解圍,也不是交戰,而是顧全一下衛公和孫老相國的顏麵!”
“這……”田忌顯然沒有轉過彎來。
“田將軍,”田辟疆擺手笑道,“甭這呀那了,魏人已經退兵,我們若是硬攻,就過分了。選個合適地方,安營下寨!”
“臣……遵命!”
自白相國仙去後,公孫衍就搬出相府,住進自家的小宅院裏。
這是一幢兩進院子,位於安邑東街一條小巷子裏,是當過武卒的祖父在世時魏君賞賜的。十多年前,同為武卒的父親戰死在趙國邊界,母親跟著病故,孤身無依的公孫衍就進白府做了門人,吃住皆在白府,這處宅院也就落寞了,院中長滿雜草,房中結滿蜘蛛網,害得他連續收拾幾天,才算有個模樣,可以住人。
這日清晨,日頭還沒爬上東城樓,就有一人推開柴扉,直走進去。
公孫衍正在忙活著將一匹老馬套在一輛隻夠一人乘坐的小軺車上。
朱威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在那匹老馬上。
“司徒大人,”公孫衍指著馬笑道,“你這大忙人,不忙朝務,一大早就來看我的這匹老馬呀!”
“公孫兄,你這是—要出遠門?”朱威略顯詫異地問道。
“大人該不會是來送行的吧?”
“去哪兒?”
“找死!”
“你呀,”朱威“撲哧”一笑,“甭弄玄虛了,什麼死不死的,有大事了,咱得屋子裏說去!”扯他胳膊,就要拖他進客堂。
“啥大事兒,就這兒說吧。”公孫衍甩開他,將早已打好的隨身行李一件件地放到車上。
“韓、趙兩國出兵救衛。韓國主將是申不害,趙國是奉陽君。估計齊國不會不動!”朱威不無憂急。
“齊人已經出兵了,”公孫衍給他個苦笑,“主將是田忌,太子辟疆監軍!”
“啊?”朱威愕然,“你怎麼知道?”
公孫衍指指自己的五官:“眼不瞎,耳不聾,鼻子沒傷風,鼻子下麵還有一張口,怎麼會不知道呢?”
“明白了,”朱威點頭,“是有細作通報你!”
“養不起細作,不過幾個酒友而已。”
朱威看向他的車馬:“這是去哪兒?”
“找死呀,不是說過了嘛!”
“去哪兒找死?”
“河西!”
“公孫兄呀,”朱威連連搖頭,“戰火在衛地,你到河西能找什麼死?”
公孫衍拖長聲音:“衛地無事,事在河西!”
朱威吸一口氣:“此話怎解?”
“平陽屠的不是城,是人心。衛公詔令全國,人在城在,誓言玉石俱焚。衛國百姓害怕城破遭屠,必全力死守,眾誌成城。就公子卬那點兒才具,即使列國不出兵,單是衛人之力,也夠他啃上三年兩載的!”
“這……”朱威撓頭,“這與河西有何關聯?”
“君上伐衛,意不在衛,在的是衛國背後的君侯。換言之,君上候的正是三國出兵!不僅是君上,秦人候的也是這個!”公孫衍刻意頓住話頭,看向朱威的表情。
朱威打個寒噤:“公孫兄是說,秦人會……”頓住不說了。
公孫衍點頭:“還記得白相國臨終前的憂慮嗎?朱兄隨便想想,公孫鞅是何等樣人,秦公又是何等樣人,依秦國眼下實力,即使一戰,鹿死誰手也難預料,可他們呢?非但屈尊議和,且還罔顧河西血仇,嫁女進貢,低三下四地討好公子卬,這是下了多大的注啊!可惜呀,你的君上眼睛全讓人蒙了,耳朵全讓人塞了!”
朱威恨恨道:“蒙君上、塞君上的是陳軫那個奸人!”
“不是陳軫,是君上的妄心!”
“好吧……”朱威語塞,轉身欲走,“在下這就去奏君上,陳明利害!”
“唉,”公孫衍長歎一聲,搖頭,“朱兄呀,你何時才能明白你的這個君上?連白相國他都不聽,他能聽你的嗎?”
朱威默然。
公孫衍起身,走到牆邊,取下白相國贈給他的劍,抽出來,拭拭劍鋒,插進去,係在腰中:“在下這要上路了,為你的君上擦屁股去,朱兄要不要送一程,不定就是永訣呢!”
見他講得這麼嚴重,朱威輕輕點頭。
公孫衍吆馬出門,關上柴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