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公孫衍未雨綢繆 魏惠王設局塞賢(3 / 3)

胡同窄小,剛好容下一輛軺車。公孫衍揚鞭催馬,朱威跟在車後,二人走出胡同,沿東街徑投西門。

朱威送到十裏長亭,公孫衍勒馬,朝他深深一揖:“送行千裏,也須一別,朱兄,後會有期了!”

朱威回個長揖。

“朱兄,”公孫衍又是一揖,“在下自幼孤獨,無親無故,此行或無歸期。臨別之際,托兄一事!”

“公孫兄請講!”

“主公臨終時,放不下的唯有二事,一是河西,二是白公子。河西為國事,白公子為家事。主公將國事托付龍將軍,將家事托付在下。在下憂心的是,龍將軍固然善戰,但與公孫鞅過招,恐怕不占上風。在下去河西,是想助龍將軍一把。至於白公子……”公孫衍拱手,“在下不忍帶去,隻好轉托朱兄了!”

朱威眼前浮出白圭臨終的一幕,耳畔傳來白圭的聲音:“犬子不肖,皆是老朽之過。犀首啊,這個混小子,老朽托給你了。答應我,帶他到河西去,讓他死在戰場上,不要死在賭……賭……”

朱威思緒回來,點頭道:“曉得了。”

“白公子浪蕩慣了,朱兄最好安排他做點事兒!”

朱威略一思索:“先安排他到刑獄曆練,妥否?”

公孫衍深鞠一躬:“拜托!”

白家府宅後花園,白虎在一棵樹下獨自喝酒解悶。樹上吊著一個仆役,白虎喝幾口,過去拿鞭子抽打一下,那仆役每挨一鞭,就如殺豬般叫喚幾聲。

離他們不遠處,老管家黃叔悶頭蹲在地上,時不時地站起來,嘴巴張幾張,但又蹲下。

許是喝足了,打累了,白虎眼角瞥向黃叔。

黃叔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頭勾下去。

“黃叔!”白虎大聲叫道。

黃叔沒有應聲,頭勾得更低了。

“黃叔,”白虎忽地站起來,大步走到黃叔跟前,恨道,“甭再裝了,你不說實話,看我打死這廝!”

“說吧,”黃叔抬頭,“公子想知道什麼?”

“我問過一千遍了,先父留給我的金子呢?”

黃叔遲疑一下:“存著呢!”

“存哪兒了?”白虎兩眼放光,“帶我取去!”

“公子……您不是說……您不賭了嗎?”

白虎眼睛一瞪:“我啥辰光說要去賭了?”

“既然不賭,公子要金子做什麼?”

“咦,我的金子,我想看一眼總成吧!”

“若是這麼說,請公子放下小廝,跟老仆前往庫房!”

白虎將鞭子扔在地上,甩手朝庫房走去。

黃叔解開仆役,跟在後麵。

二人來到白府最中間一進院子,連開兩道鐵門,進入一條地道。

地道是巨石砌的,入道幾十步,橫著一扇用黃銅鑄的庫門。

黃叔打開庫門,現出十丈見方的巨大金庫。

庫中空空蕩蕩,隻在一個角落孤零零地擺著三隻木箱,每一隻箱下拴著鏈條。

黃叔掏出鑰匙,打開其中一隻:“公子請看!”

白虎指向其他兩箱,黃叔分別打開。

白虎指向箱中金子:“一共多少?”

“三百金!”

“就這點兒?”白虎驚愕。

黃叔點頭。

“哼,”白虎指著他鼻子罵道,“你當我是白癡呀!小辰光我就進過金庫,這樣的箱子碼成堆,不下幾百箱!說,它們哪兒去了?”

“花光了!”

“啊?花哪兒去了?”

“一部分修大溝,一部分運到河西了!”

“河西?運到河西做啥?”

“給龍將軍用!”

“啥?”白虎暴跳起來,“你怎敢把我家的金子交給龍將軍呢?”

“老奴……”黃叔欲言又止,閉目。

白虎撲上來,踢打黃叔。

黃叔蹲在地上,抱住頭,任憑他發作。

白虎正自發狂,一個素衣女子款款走進。

是綺漪。

綺漪飛跑過來,驚道:“夫君……”

白虎看她一眼,又打起來。

“哥……”綺漪死命拖住白虎的胳膊。

聽到這聲“哥”,白虎心裏一顫,停下手。

“哥,你為什麼打黃叔呀?你怎麼能打黃叔呀!”綺漪帶著哭音。

“為什麼?為什麼?”白虎手指黃叔,氣恨恨道,“你問他!”

“哥,你想問什麼,就問我吧!”

“問你?你曉得個屁!”

“我什麼都曉得。”

“好吧,那我問你,我家的金子,”白虎手指黃叔,“他憑什麼運到河西,憑什麼交給龍賈?”

“夫君若問這個,請隨奴家來!”綺漪攙起黃叔,頭前走去。

白虎遲疑一下,跟出去。

綺漪帶著白虎和黃叔徑至白家父廟的正殿,殿中擺著神龕,白圭的塑像、牌位及相應祭品一應俱全。

綺漪麵對牌位跪下,留下主位給白虎。黃叔跪在後麵。

白虎遲疑一下,在主位跪下。

綺漪凝視白圭牌位:“父親,白虎來了,綺漪在您麵前,示給他您的最後叮囑!”

綺漪起身,走到牌位跟前,從神龕後麵取出一個卷筒,掏出白圭的遺囑,反身回來,複跪於白虎身邊,將遺囑遞給白虎。

白虎接過,拆看。的確是父親白圭的親筆字跡,隻是寫到後來,字有些抖:“……為父半生經商,所聚所斂,皆為民脂民膏。來之於民,也須用之於民。八千金修大溝,三千金固河堤,一千五百金賑災荒以解民難……白家世受魏恩,萬死不足以報,以所餘七千金捐獻河西防務……”

“公子,”黃叔哽咽道,“那三百金是主公留給少夫人的!”

白虎望著遺囑上白圭的簽字與指印,麵色猙獰,喘起粗氣,拳頭緊捏一會兒,忽地站起,衝白圭靈位跺幾下腳,轉身欲走。

綺漪扯住他的衣襟:“夫君?”

白虎站住,回頭看向她。

綺漪緩緩站起,眼中含淚,凝視他,眼神哀求:“您能不能不去那個地方了?”

白虎的臉別向一側。

綺漪將他的手拉過來,放在她微微鼓起的肚皮上:“你摸摸,他在動呢!”

摸著她的肚子,白虎長歎一聲,一步一挪地走出廟門。

白虎剛出廟門,一個仆役就飛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