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直擊井陘這個中山與趙的必爭要塞,司馬賙額頭汗出。
“司馬兄,”張儀笑道,“非在下危言聳聽,實乃情勢逼人。方今天下,亦非中山麵對危局。蘇秦倡導六國合縱,鋒指西秦。六軍伐秦,兵叩函穀關,秦人危在旦夕。趙人卻在關鍵辰光賣魏,使縱親大功虧於一簣,魏人是以深恨趙人。秦人破縱軍,得巴蜀,國勢日盛。為破蘇秦合縱之策,秦王聽從在下連橫之說,使在下赴魏結盟。魏王洞明時勢,拋卻前嫌,棄縱入橫,任在下為相,與秦結盟,共伐不義之趙。近聞中山與趙有隙,在下奉王旨親赴中山,謀議三分趙土。司馬兄,以魏、秦之力,在下師弟龐涓用兵之神,隻要東西合擊,趙人敗亡已成定局。司馬兄若從北側橫插一刀,趙想不死,難矣哉!”
司馬賙聽完張儀這席解釋,總算明白原委,朝張登會意一笑,對張儀拱手:“在下深居僻壤,孤陋寡聞,得張子開塞,幸莫大焉。”長歎一聲,“唉,在下不瞞張子,趙人侵我疆土,奪我鄗城,這又趁我大喪,擾我村邑,殺我臣民,欺我太甚。我王盛怒,本欲興兵討回公道,是在下不明時勢,幾番勸諫。今有魏、秦兩個大邦仗義相助,在下可無憂矣,這就與張子入宮,奏明我王,謀議大事如何?”
張儀拱手:“謝司馬兄成全!”
接後三日,中山君臣與張儀謀劃妥當,中山王拜司馬賙為主將,樂舉為副將,孫固為先鋒,公孫弘司糧草,張登司邦國外務,起精兵五萬,以迅雷之勢切斷槐水,將鄗邑團團圍困。
與此同時,老於謀算的司馬賙亦出一棋,借中山王之口將張儀留在靈壽,名曰運籌帷幄,實則扣作人質,以防魏、秦使詐,向趙國出賣中山。
邊關報急,趙宮震驚。
晉陽危機未除,中山又起烽火,自孟津歸來就身體虛弱、近日更是臥榻養病的肅侯趙語接到戰報,尚未讀完,氣血上衝,陡然昏迷。
趙宮大亂,宦者令宮澤急召宮醫搶救,太子趙雍、安陽君公子刻和國尉肥義,也都聞訊趕至。
“君父怎樣?”趙雍逮住宮澤,急切問道。
幾年下來,趙雍又長高許多,喉結長出,聲音也脫去稚腔,變成個勇武的小夥子了,隻是年歲仍小,離冠年尚遠。
宮澤搖頭。
趙雍臉色變了,疾步衝進,撲在肅侯身上,緊緊捏住肅侯之手,帶著哭腔:“君父,君父……”
肅侯靜靜地躺著,雖然仍在昏迷中,但氣已均勻。一名老宮醫正在行針,肅侯身上幾處穴位,分別紮著銀針。另幾名宮醫候在一邊。
肅侯榻邊,仍舊放著邊關急報。
安陽君走過去,問宮醫道:“吳太醫,君上如何?”
“回稟安陽君,”為首宮醫壓低聲音,“看脈象,是急火攻心。”
“抓緊救治。”安陽君語氣平穩地吩咐一聲,在肅侯榻前跪下,拉過肅侯之手,搭會兒脈,目光落在邊關急報上,拿過來,細讀一遍,緩緩起身,拍下趙雍肩頭,朝外努嘴。
趙雍會意,跟他出來。
肥義也跟出來。
“殿下,”三人走到偏殿,安陽君盯住趙雍,“我觀君上一時三刻不會有事。眼下大務,是這個。”說著,將急報呈上,“殿下請看!”
趙雍看完,臉色變了,順手遞給肥義。
“中山陡然興兵,頗為蹊蹺,無論如何,鄗邑不可有失,望殿下速作主張。”安陽君一向沉穩,即使火燒眉毛之事,語調依舊不急不緩。
“廷尉,”趙雍看向肥義,“若是沒有外援,鄗邑能撐多久?”
“回稟殿下,”肥義這也看完了,擱下急報,“鄗邑位於槐水之北,為防中山襲擊,臣吩咐特別構築。城高二丈四,城門包裹銅皮,溝闊五丈,配守軍八千,防禦利器應有盡有,城中更有臣民三萬六千,積粟可食一年,城內有二水交彙,另有水井三十五口。依中山人眼前之力,即使沒有外援,隻要城中軍民齊心,短期內不會有失。”
趙雍噓出一口氣,看向安陽君:“公叔?”
“殿下,”安陽君一字一頓,重複方才說過的話,“為趙未來計,鄗邑不可有失。”
“肥義,”趙雍轉向肥義,“公叔所言極是,軍情火急,你親赴信都,引守軍三萬,馳援鄗邑,以穩鄗邑軍心,其他諸事,待君父醒來,再行決斷!”
趙雍走進內殿,拿出調兵虎符,以殿下名義寫好旨令,交宮澤印上肅侯玉璽,交給肥義。
肥義前腳剛走,宮人出來,報說君上醒了,召二位覲見。
安陽君、趙雍急切趨進,果見肅侯身上銀針盡除,氣色已經緩和,任由老宮醫一下一下地揉搓腳底。
“賢弟,雍兒,坐。”肅侯衝二人一笑,指榻沿道。
二人未坐,拱手問安。
“寡人沒事兒,鄗邑……”
“稟君父,”趙雍應道,“雍兒方才與阿叔、廷尉謀議過了,雍兒照阿叔之意,旨令肥義將軍調信都守軍三萬,暫行馳援,鄗邑城高池深,再有肥義將軍呼應,近日不會有虞。”
肅侯看向安陽君:“晉陽可有奏報?”
“有,”安陽君小聲稟道,“秦人仍舊滯留於大昭澤、狐岐山一帶,眼下尚無異動。臣已傳信趙豹,讓他嚴加戒備。即使用兵,秦勞師征遠,不足為慮,有趙豹在,君兄但請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