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死之前會放下一切,可直到這一刻方檸才意識到自己遠比表現出來的還要恨,這恨意足夠透過生死隨她到下一世——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讓世子跟方慧嚐嚐她這一世受的苦!
那日世子妃“病”死在了偏院裏,七天後,表小姐失足落水,都說是世子妃的魂來索命的。
好一個方慧,她想要做的都做成了。
“我的如清,你可算醒了!”王妃餘氏匆忙進來走向床前,握著謝如清的手,“瞧瞧都折磨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快讓廚房準備雞湯燕窩。”
餘氏是方檸的正經婆婆,自她進門便不冷不熱的,一來嫌她樣貌普通,二來嫌她不能生養。
以前方檸覺得這多半是自己沒福氣,長相生子皆不由人,強求不來。直到方慧進門她才懂,不是強求不來,是她不會求。
方慧隻比她大幾個月,是家裏的庶女,身份比自己是天上地下,樣貌不過比自己多幾分媚色,還是個嫁過人的寡婦,可她照樣混得風生水起。方慧因為身份不高,前幾年嫁給了一個小小的參軍,她極會做人,記得在娘家的時候母親就常常誇她懂事,出嫁之後哄得婆婆夫君歡心,以至於在她男人死後,婆家不忍心她小小年紀守寡,竟是一紙和離書放了她自由。
進了祁陽王府雖然是個妾,可因為肚子爭氣生下長孫,王府上下竟也不得怠慢她。餘氏起先瞧不上她的出身,後來竟也被她哄得團團轉,在謝如清進府之前,幾乎要拿她當成正經媳婦待。
想來是這個謝如清礙了方慧的眼,才遭了毒手吧。方檸隻憑餘氏口中一句“我的如清”,便大致理清了思緒,這個謝如清很得餘氏喜歡,極有可能是要給他兒子續弦的。
方檸想起混沌中見到的那位女子,應當就是謝如清本人了,那也是個跟自己一樣無辜可憐的姑娘,老天讓她代替她活一次,是給她們倆共同的機會。
既然如此,方檸……不,現在她是謝如清了,許是死了一場,她滿心的愛恨情仇也跟著死了一回,死前那股除了死再也化不開的仇恨竟然奇跡般地平和了。謝如清掃了遠處的方慧一眼,心裏冷笑一聲——不急,既然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她會把她失去的遭遇的,以及原本的謝如清遭遇的,通通都還給她的。
她滿含痛苦地看著對她噓寒問暖的餘氏,眼裏擠出了一點委屈的瑩潤,像個受傷回家的小鹿,一眼就把餘氏的心看化了。
“如清你怎麼樣,是哪裏不舒服嗎,冷還是熱還是渴了,你告訴姨母,要什麼我讓丫頭們去準備。”餘氏焦急著噓寒問暖。
謝如清卻不言語,隻是越發難受地看著她,餘氏腦子哄地一聲,她指了指自己問:“如清,你認得姨母嗎?”
謝如清點了點頭,依舊不說話,她倒也不是裝的,她嗓子確實火灼般的難受,應該是受寒發熱導致的,喉嚨裏似是堵了一團棉花,她方才有心哼兩聲,卻發現出不來聲兒。
餘氏懸著的心剛要放下,又一下提起來——這孩子不吱聲是什麼毛病?
“如清,你想吃什麼,我這就叫廚房準備。”
謝如清隻是搖頭,表示不吃,餘氏按捺著心裏不好的預感,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起身,吩咐丫頭們好好伺候著,出門便叫人把剛送走的太醫叫回來。
太醫一把年紀,大半夜雪天裏來回來跑也怪不容易,剛出王府大門又被揪回來,頂著一腦門雪問:“可是又不好?”
餘氏客氣問:“您說那孩子不說話,會不會是啞巴了?”
太醫一愣,“按理說不應當,她落水嗆了水受了涼,喉嚨不適是必然的,許是暫時的,我給開副藥喝一喝,看看明日是個什麼光景再說。”
然而到了第二日,謝如清依然不能說話。
餘氏便有些著急了,親自到謝如清病床前喂她喝藥,“如清,你喉嚨還疼嗎?”
謝如清點頭,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擺擺手,眼睛裏又蓄起了淚水。
餘氏的心越發涼了,好好一個準媳婦要是成了啞巴可如何是好?
她喂完了藥冷著臉出去,招來跟前的嬤嬤下去查昨日謝如清落水事件,她不知怎麼想起昨晚上謝如清的眼神——那分明是帶著恐懼與怨恨的。餘氏掌管後院多年,豈能猜不到那眼神的含義,如清平日一向乖順,從不與人結怨,能那樣看一個人,證明她落水事件並不是所謂的死人索命,既有可能是被屋裏的某個人害的。
謝如清瞧著餘氏出門的神色,便知昨晚上自己刻意的表演奏效了,她並不指望將方慧一下推進深淵,那個女人慣會遮掩做戲,但她會慢慢地釜底抽薪,而謝如清那個可憐女子的遭遇,就是方慧坍塌的第一步。
“表小姐,世子跟三少爺來了。”這時候丫頭回稟說。
謝如清一愣,還未等她收拾出尋常的心情來迎接那個男人時,世子便領著三少爺進了門,她抬頭打簾子內瞧見來人,眼裏險些當場甩出一串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