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自打一進廚房門視線便牢牢鎖定在那一桌名貴的吃食上,吃驚自是不必說了。不過,此處乃是迎八方客的客棧,而她是客棧的老板娘,這麼些年來什麼樣怪異的人沒見識過,什麼怪異的場景沒見識過呢?況且大食量好呀,開飯店的熱烈歡迎大食君。因此,驚詫隻是一時的,她很快便鎮定了,決定再錦上添花一下。於是朝向漓鴛笑道:“客官,美食成堆,豈能無酒乎?來,這邊。這可是我多年的珍藏品,若不是覺得跟你投緣,死活也不會拿出來的。”老板娘打開最後一個櫥門,從中拿出兩個小巧別致的酒壇子擺在長條桌上,伸手拔掉壇子上的封條,殷切的看著漓鴛說道:“您來聞聞,這味道如何?”
封條一打開,濃鬱醇厚的香氣便漫了出來,刹那彌漫了整間屋子。這酒是沒的說了,她豎起大拇指讚道:“真是好酒!”繼而又瞅著長條桌上的那些食品,心裏樂開了花。可謂是,有魚有肉有蛋又有酒,生活樂無邊。
她又想到,老板娘雖然貌似凶狠,實則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像這種直爽而又良善的一個人,估計自己若是態度誠懇的請求她幫著將這些酒菜端出去應該不是難事。就在她要開口求人時,老板娘提前發話了,她說:“客官,你有沒有見過阿三、阿四、阿五。”忽然呈現了悟狀,道:“你有沒有見過阿三至阿九?”
漓鴛覺得自己的右眼皮跳了跳,今晚騙了這麼多人不禁心下難安,不過騙一個是騙,騙兩個也是騙,既然已經被定性為騙子就不在乎多騙一個了。於是,她懇切的答道:“沒有。”不過,這話一出口,心中忽然生出一絲忐忑來。她不安的看向水缸,想著假如老板娘也要進缸的話,一定要拚死阻攔。目前水缸裏已經人滿為患,如果再多加一個體態豐盈肥碩的老板娘,她不敢想象將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老板娘喃喃自語道:“這就怪了,這麼晚了,這些人都去了哪裏?算了!”她抬眼朝水缸看去,目光堅定的點了點頭,繼而向著目標邁步。
漓鴛膽戰心驚的瞅著她那堅定而又穩重的步伐,心頭掠過一陣又一陣恐慌。糟糕了,真是怕什麼便來什麼。
老板娘一邊走一邊說:“這些家夥一個比一個懶惰,老娘想要找個人挑水都找不到!明兒個全都開了!我記得這水缸裏似乎還有一點點水,先弄些喝吧。”
漓鴛此刻心裏想的是,老板娘往水缸那裏去了,馬上就要到水缸邊了,一到水缸邊就要進去了,一進去那就大事不妙了。一邊又哀歎道,老天爺,這客棧養活的都是一些怎樣變態的人士呀。她隻顧著想這些,老板娘說的話一點都沒進到心裏,左耳進去立刻就從右耳出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老板娘就要抬手去揭蓋子,漓鴛飛快的衝了過去,大喝道:“不要呀!請稍待片刻!先容我問一個問題!”老板娘被她這一喝嚇了一跳,當即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扭過頭疑惑的注視著她。她訕訕幹笑兩聲,忽然見老板娘目光轉為緊盯著自己的手,連忙放開人家的袖子,還人家以自由。隨即扯出一個溫和的笑臉,解釋道:“我的問題是,嗬嗬,那個,請問你找阿三至阿九要做什麼?”
老板娘先前被漓鴛氣勢所懾,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一時之間有些膽怯,現在見她這麼問,不禁鬆了口氣。瞅著水缸略略一思索,到底還是嫌她礙事,不過老板娘一向自認是一個有道德有涵養的人,雖然心中不滿但仍舊語氣溫和的對她說道:“我要找他們挑水,現在客棧到處都在鬧幹旱。”
“挑水?鬧幹旱?”她情不自禁的將目光朝向後院那口井的所在方向瞥去,覺得老板娘這麼說委實過頭的很。不過,她省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是相對於阿三至阿九那樣的苦大仇深的平民百姓而言的,似老板娘這般的體麵人當然是不時興這一套的。然而俗話說,一個夥計挑水吃,兩個夥計抬水吃,三個夥計沒水吃,以此類推,到最後這客棧幹的裂縫也是極有可能的。唉,好端端的一個客棧做什麼要雇這麼多夥計呢?想到此,她腦海裏立刻便浮現出一大片龜裂成比因特網更網狀的焦黃焦黃的土地來,在這片一望無際縱橫交錯的網絡線之上聳立著一座孤零零的客棧,搖搖欲墜的似乎風一吹就散架了。
老板娘見漓鴛一時扼腕而歎,一時悲苦愁思,兀自出神出的忘我,絲毫沒有退開來讓自己舀水喝的打算,便再也不跟她客氣了,皺了眉頭不耐煩的說道:“我說客官,您能夠讓開一些嗎?”一邊說著一邊舉著水瓢敲了敲缸蓋子,道:“我嗓子都幹的冒煙了。”
漓鴛知道了老板娘的真實意圖,覺得就更不能讓了,她死死的按住缸蓋子。老板娘再敲缸蓋子,漓鴛仍舊不讓,不僅不讓反而坐上去了。在敲了若幹次缸蓋子以後,老板娘不再敲了,也一屁股坐上去,將水瓢放在一邊,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個袖珍迷你金算盤,劈裏啪啦的埋頭算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