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緣北夢
創作於清朝中葉的彈詞《再生緣》有極高的文學價值,與另一部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並稱南緣北夢。
《再生緣》問世後,評彈、木魚歌、潮州歌、鼓詞等均有改編本,京劇、話劇和其他地方劇種,也競相改編演出。當代文豪郭沫若先生對《再生緣》一書也有著高度評價,將其與《紅樓夢》一書並稱為“南緣北夢”。
《再生緣》講述了元成宗時尚書之女孟麗君與都督之子皇甫少華的悲歡離合的悲劇故事。原作共十七卷,近六十萬字,但未終篇。續本中流傳較廣的為杭州女詩人梁德繩與其夫許宗彥所續成的三卷,但藝術性不及原著。
《再生緣》的文體嚴格遵守七言排律,字句平仄一絲不苟,十分嚴謹。在整篇故事中,眾多人物個性分明,寫得栩栩如生。
孟麗君的傳奇故事之所以受人矚目,有兩個因素。第一,故事的主人公用特殊的方式顛覆了傳統的性別觀念和女性社會身份觀念。這樣的觀念突破是由女性作家來完成的,更為小說的社會和思想意義再加一層特殊色彩。因此,在西方漢學界已將其歸入“女性主義小說”一類,甚至有學者專門從現代女性主義的視角,對其進行過深入的研究。第二,故事的敘事方式、謀篇布局上,非常特別。相較於西方小說的情節安排,以往中國古代小說都是分篇講故事,長篇小說往往如同多個短篇小說彙編,各篇相對獨立,連《紅樓夢》、《儒林外史》等經典都存在這個現象,直到歐美文學作品翻譯進來後才有改變;結構比較緩慢和鬆散,讀完一回,不必急著讀下一回,可以幾天以後再接起來讀。《再生緣》則不然,整篇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其故事情節安排非常近似於西方小說,一環扣一環,一個驚險接著一個驚險,結構精密,係統分明,讓人急於要知道後事如何,恨不得一口氣看完。拋開其內容和思想性不談,僅就其故事情節布局一端而言,在清代的時候就有如此特別的女性作家出現,也足夠不凡了。因為這在中國的古代文學作品中,極為罕見,這個獨特的價值,顯露出陳端生的絕代天才,奠定了《再生緣》在中國古代文學中應占有特殊重要的一席,因此,“南緣北夢”之說並非誇大其詞。
陳端生寫的《再生緣》十七卷,至此掇筆。這悲情的故事,在控訴那男尊女卑社會對於女子的巨大不公,也許這同樣是陳端生短暫而悲憤的人生寫照,她在冥冥中留下的一個遺憾,一個沒有了結沒有句號的結局。
西方世界將《再生緣》歸入女性主義,因為這是一部女人寫給女人看的書,寫的也是女人。雖然《再生緣》寫的也是愛情故事,但在孟麗君心中,為人之妻決不是最高目標。孟麗君女扮男裝,在多次差點暴露身份時都被機智化解,她不願恢複女子麵貌,表麵上提出了四樁罪的理由:女身易服欺天子、入贅梁門戲大臣、攪亂陰陽居相位、誤人婚嫁犯嚴刑,而實際上她隻是想做“人”,做一個自由的、完整的“人”,為了做“人”,她不惜拋棄做“女人”的權利,她認為女人並不比男人差,“真所謂有智婦人賽過男子。”這個主題思想在當時是驚世駭俗的,這也就是《再生緣》有別於同時代其他文學作品的地方,連《紅樓夢》都無法與之相比。在傳統意義上,女人並非完整獨立的人,需要依附男人而生。封建的禮教中女子是沒有地位的,隻能將嫁人當作唯一人生目標。孟麗君的困境正在於此,她在身份敗露之後,就不能繼續做相爺,施展才學和抱負,無法做自己想要做的獨立的“人”。值得一提的是,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身為女子,如果為了愛而舍身,世人大多能夠接受;如果去保家衛國,作為巾幗英雄,更會為世人所讚賞;可是要想成為獨立和自由的女子,卻很難得到世人的理解。封建的秩序在那時的確是嚴厲而不可侵犯的,十八歲的少女作家陳端生卻公然敢於藐視和侵犯,其眼光、性格和才能,在舊時代中的確是超出一般人而出類拔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