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沒事吧?”少女闔上窗,快步上前,關切地問道。
黑衣人摘下麵紗,卻是蕭簡。少年如今唇色顯得蒼白,但見青蘼如此緊張,卻隻微笑道:“隻是皮外傷。”
“坐下吧。”青蘼扶蕭簡坐到床邊,看了傷口,蹙眉道,“下手真重。”
而後青蘼起身,小心翼翼地取來自己日常備用的療傷物品。
“剛才那個,是……郭培楓?”蕭簡問得小心,觀察著青蘼的神色。
取藥的手頓時停下,青蘼猶豫片刻方才極不情願地點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說了什麼?”一時情急,蕭簡問得有些迫切,待見青蘼疑惑的神色,他方才知道自己失態,一時無言。
青蘼幫蕭簡上藥,故意避開少年探詢的目光,道:“他正想說話,你就來了。”
蕭簡沒有注意到青蘼此刻苦澀的目光,僅僅是從她刻意隱瞞的話語裏了解到她的無可奈何。他知道那個初入雨崇的少年同自己一樣鍾情於青蘼,甚至大膽地獨闖禁宮。而他多少因為父親是禁軍統領,也時常跟著承捷出入,是以多少對宮內地形比較熟悉才會夜探青蘼。
“你……怎麼知道是我?”燈下幫自己上藥的那雙手輕柔,而身旁的少女青絲未束,不施粉黛,比起平日裏謙遜嚴謹的模樣更柔和許多,教少年一時看得出神。
“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青蘼帶著玩笑的口吻,想起那次蕭簡幾乎冒著生命危險去青蕪寢宮探望,月下少年簡單的叮囑,卻已教她銘記在心,此生不忘。
彼此之間氣氛隨之輕鬆不少,蕭簡賠笑,靜靜地看著青蘼幫自己處理傷口。
“有時候青蕪貪玩受了傷又不想找太醫勞師動眾,就來這裏上藥。”青蘼道。
“那我豈不是還要多謝青蕪公主?”蕭簡接得很是順口。
青蘼抬頭,見蕭簡帶著笑意的眸子裏另有幾分熱切,一時有些羞澀,遂又低下頭去。
逐漸曖昧的空氣裏是兩人相對的沉默,一直到有人叩門,才在刹那間又把他們帶回了原先的緊張。
“什麼人?”青蕪戒備地問道。
“青蘼,是父皇。”門外傳來今上的聲音。
蕭簡原本置在膝頭的手頓時握緊,卻不想覆上少女溫暖柔軟的手,他看著身邊同樣緊張的青蘼,卻看見她淺淺的笑容裏傳來的安慰。
他看著青蘼起身,一步步地走向房門,伸手開門之前,她跟他一樣最後整理著思緒。
開門之後,青蘼抬頭看著今上,強行壓製下所有的忐忑,退開一步,待今上入內,她遂直接闔上門。
房內蕭簡已立在桌旁,一見今上走入,他便立刻跪下,俯首不語。
公主寢宮夜間竟出現男子,今上對此震怒卻未曾發作,他忍怒道:“這是怎麼回事?”
青蘼跪在蕭簡身旁,道:“傷人的是郭培楓。”
“嗯?”又一個出乎意料的名字出現,今上看著垂首的兩人,這才看見蕭簡臂上包裹的紗布。但這傷卻不是現在的重點,是以他追問道:“郭培楓?”
“是。”青蘼強作鎮定,聲音卻依舊有隱約的顫抖,她仍低著頭,卻將事實陳述道,“郭培楓趁夜來我寢宮,卻被蕭簡發現,所以出手傷人。”
“青蘼,你抬頭看著朕。”今上眼見青蘼抬起頭,少女清亮的瞳仁裏忽然閃現著某種堅決的光彩,與向來的溫婉安靜大相徑庭。仿佛從青蘼的眼光裏讀懂了什麼,今上悵然,收起所有的震驚與怒氣,轉而顯出幾分無奈,道:“蕭簡,你以後不用再跟著承捷進宮了。”
少年的驚訝被安撫在青蘼和今上一樣無可奈何的目光裏,仿佛是安慰卻又顯得有幾分酸楚。他縱然想要辯駁,卻也不得不為今上這一刻的饒恕而感恩戴德,隻能妥協,將頭埋得更低,道:“是。”
“朕會吩咐禁軍停止一切搜查,你趁早離開。”今上拂袖而去。
門開了又闔,最後隻留下室內一片沉寂如死灰。青蘼頹然坐在地上,方才還浮現在嘴角用以寬慰蕭簡的笑容已經隻剩下苦澀,甚至帶著自嘲,混合在沙啞的叫起少年名字的聲音裏——蕭簡。
這是少年一生中聽見的最淡漠的處於絕望中的聲音,他看著向來鎮定的少女這樣失魂落魄,仿佛隨時可能倒在地上。他上前,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像剛才青蘼按住自己的手那樣將掌心覆在少女溫暖如舊的手背上,然後慢慢握住,什麼都沒有說。
這個還隻有十一歲的少女,過早地懂得自身的背負,所以麵對與自己意外相遇的人時也隻能順從所謂的命運而扼殺已經超出了本身約束的感情,即使這種感受十分不成熟。
蕭簡沒再有過多的動作,她看著青蘼抽回手,慢慢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並不穩當。而後他也站在她麵前,挺直脊背。
方才還會對他微笑的青蘼此時麵無表情,道:“等我幫你把傷口處理好了,你就走吧。”
沒等蕭簡回答,青蘼就已轉過身去。
蕭簡始終記得那一夜離開前的最後時刻,他透過光影看到的青蘼的樣子。少女默默收拾著一切,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