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抬起眼眸,聲音已然有氣無力,“陛下,三日之內,閑雜人等都不得進入這屋子。現在情況未穩,任何事物,哪怕是喧鬧聲都會對小殿下造成致命的傷害。”
蓮絳起身,擔憂地看著十五憔悴的臉。
“陛下,我需要休息。”說罷,她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抵著眉頭。
“好。”蓮絳並未多說,目光掃過其餘人,示意他們都下去。
豔妃看了一眼十五脖子上那顆凝雪珠,緩緩地退下。
門口的侍衛悄然進來,將昏迷的柳二也帶了下去。
出了南苑宮,豔妃不由回身,卻見蓮絳並沒有跟著出來。
天色早過了子時,她突然想起什麼,也沒有多做停留,朝自己的麗華宮趕回去。
天空依然下著小雪,從頭頂飄落。豔妃走得匆忙,連披風都沒有來得及穿上,可她眼底卻閃著炙熱的光,似陷入絕境的人,發現了希望的曙光。
子時已過,三年的心血付出,在今晚就有所成,再加上終於發現了凝雪珠,對她來說等同於雙喜臨門。
推開地窖的門,一股熱浪卻撲麵而來。
豔妃大驚,慌忙後退一步,本能地關上了通往地窖的石門,可很快,她又飛快將其打開,驚恐地發現,冰窖裏竟然積滿了水,已經蔓延到了石階處。
水麵上冒著煙霧,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具女屍漂浮了過來。
那些冰全都融化成了水,而水是滾燙的。
她們因為被溫水泡過,屍體竟微微發脹,血紅的眼睛看著上方,留著死前的怨念和不甘。
而她們的腹部,什麼都沒有。
“唔……”豔妃扶住牆,腳下一軟,險些滾入水中,她回身,茫然地大喊:“柳二、柳二……”
喊了幾聲,她才想起,她將柳二的心都挖了。
為了避嫌,當時流水給她護心丹,她都沒有去管柳二,甚至漠視地看著柳二被帶走。
“來人……”她本想大喊,可又怕驚動了其他護衛,讓人發現冰窖的秘密。
在地上坐了許久,院子裏突然傳來宮儀尋找她的聲音。
豔妃慌忙整了臉色和衣服,到了前院,卻看到是流水立在門口處。
“霜發夫人為了感激娘娘昨晚的相助,特意命奴婢來請娘娘過去用午膳。”
南苑宮的側殿。
十五認真地看著旁邊坐著的阿初,眼中寫著不明,“阿初,你怎麼會邀請豔妃娘娘用午膳?”
關於午膳一事,竟是小蓮初提出來的。
“娘親。”小蓮初仰起頭,清澈漂亮的大眼睛真誠地回望著十五,“昨天是阿初不對,不該出言不遜,用那樣的話來嘲笑那沒臉的娘娘。我們寄人籬下,就該學會低調。”
十五眉心一跳。這孩子眼神的確頗為真誠,可為何說出來的字,聽不到任何懊悔和歉意?
若非他那無辜純良的眼神,打死十五都不會相信,這孩子主動請豔妃是為了道歉。
她不想小蓮初和豔妃扯上關係。那女人心思、城府極深,而且比誰都能隱忍,像一隻潛伏在夜裏的毒蛇,隻要你稍微大意,她就會伺機反咬你一口。
而那一口,往往是致命的招數!
昨晚阿初眾目睽睽之下言語傷人,的確不該是一個幼兒所為。
她雖然愛孩子,卻不會縱容孩子,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刻薄尖銳,失去了孩子該有的天真浪漫。
沒想到的是,今天早上,小家夥起床表示要親自道歉。
十五前所未有的欣慰。孩子竟如此快速地知錯並改,她當然不能不給他這個機會。
於是她便讓流水去請豔妃。
“阿初真乖。”十五讚許地點點頭。
“豔妃娘娘到。”
門口傳來了宮儀的通報聲。十五回身,看到豔妃披著深色的披風走來。
眉目精致如畫,顯然臨行前,特意裝扮了一番,長發似故意和十五的發型區別開,不像往日那般垂肩瀉流如水,而是挽了一個高高的雲髻,顯得那麵容看起來更加雍容。
很顯然,小蓮初一句不經意的話對豔妃刺激很大。
而那如雪的皮膚,抹了胭脂,可卻難掩雙眼下的紫青色。
小蓮初一見豔妃,從位置上跳下來,直奔豔妃,甜甜地喊了一聲:“豔妃娘娘。”
豔妃一路神情恍惚,想著冰窖詭異的一幕,她心中劇痛難忍,如何都想不通,子時就該出生的第一批蔓蛇蛋怎麼會出現問題?
整個冰窖也突然變成了一屋子的溫水,她三年的心血,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毀於一旦。
她完全無心思來用膳,可想及十五脖子上的凝雪珠,她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趕著過來。試圖緩和和這位霜發夫人的關係,再伺機奪回凝雪珠。
可三年的心血……豔妃心如刀絞,甚至希望一切都不過是個可怕的噩夢,隻要醒來,什麼都完好如初。
脆生生的“豔妃娘娘”四字傳來時,豔妃如遭當頭棒喝,見眼前漂亮紮眼的幼兒,她又似被人潑了一盆刺骨冰涼的冷水,當即從恍惚的思緒中清醒了過來。
“衛蓮初給豔妃娘娘請安。”
眼前的小孩兒朝自己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用純良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己。
豔妃渾身陡然一僵,絲絲縷縷的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來這不是做夢!
一切都是真的,她挖了柳二的心,她一番心血培養的蔓蛇母體毀於一旦。
“娘娘,你怎麼了?外麵很冷呢。”看到豔妃搖搖晃晃地立在門口,小蓮初關心地詢問。
“娘娘昨晚沒有休息好?”
另外一個清洌的聲音傳來。豔妃看到桌子邊上坐著的發絲如雪的女子,當即握緊拳頭,整了臉色,擠出一個和善的笑,“昨晚有些疲憊,的確沒有休息好。”
“阿初,還不請娘娘進來?”
“是。”小家夥甜甜一笑,伸手拉住豔妃的袖子,“娘娘,外麵冷,你快進來吧。”
豔妃兩次被這小孩兒弄得無地自容,臉麵盡失,此時一見孩子態度大轉變,頓時警惕起來,卻又不敢表現。隻得擠出一個更和善的笑容,跟著孩子進去,心中卻暗罵:哪裏來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