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鑲黃旗大臣就曾經在議政王大臣會議上提交過議案:要求把被多爾袞惡意扭曲了的圈地次序重新恢複過來。這在過去講究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也是一件名正言順的事情。於是,居住於順義、密雲、懷柔、平穀四個縣的正白旗旗民,便先期把土地與鑲黃旗調換回來。
可是,這項工作進行到一半之時,順治帝卻把它停了下來。原因在於順治八年、九年,順治帝在南方戰場上跟李定國、孫可望打得不順手。順治帝要團結一致對付南方抵抗勢力,這內部的紛爭,便被順治帝暫時壓了下來。實際上,順治十年,順治帝曾頒發了一個永停圈地的詔令。順治帝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似乎打算不了了之。
因此,鼇拜此番所提議的圈換旗地,也可以說是了結了兩黃旗大臣們長期壓在胸口上的一塊心病。朝廷中支持鼇拜的滿臣勢力確實不小。
像這樣大規模的一次圈換旗地運動,四大輔臣不經過孝莊太皇太後、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批準,絕對是不可思議的。當時,鼇拜跟孝莊太皇太後彙報:這是一個半拉子工程。順治帝在世之年,已經進行了一半。現在隻需把鑲黃旗涿州壯丁遷至順義等縣,再把正白旗通州以東、大路北邊的土地劃撥回鑲黃旗就搞定了。很簡單的一回事呢。
既然是這樣,這件事情便在議政王大臣會議上批準通過了。事實上,當時的孝莊太皇太後對於索尼、鼇拜一班寵臣,也不能說是偏聽偏信的。她一開始即指定由正白旗大學士蘇納海會同直隸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三人合辦這件事情。也是希望整個圈換旗地過程有一個相對公平的結果。
但是,國史院大學士蘇納海卻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他拿起清中央政府批準的圈換旗地文件瞄了一眼,即判定索尼、遏必隆、鼇拜這三個兩黃旗老頭兒是在瞎胡鬧。因此,要求議政王大臣會議重新審議鼇拜等人的動議。
朱昌祚、王登聯兩人實際上也是蘇克薩哈的粉絲,史稱這兩人“清廉沉毅”。為了聲援大學士蘇納海的動議,朱、王二人聯名向朝廷上交了一份調查報告:
臣思安土重遷,人之至願,兩旗分得舊處莊地,二十年來相安已久,靡不有父母墳墓在焉,一旦更易,不能互相移徙,且值此隆冬,各旗率領所屬沿村棲守,守候日久,窮苦者橐糧已盡,凍餒可憫,又附近百姓,聞朝廷此舉,所在驚惶,且據士民環門哀籲,有謂州縣熟地,皆已圈去無餘,今之夾空地,皆係所遺窪中,經墾辟成熟,當差辦稅者;有謂地在關廂大路鎮店所居,民皆承應運送皇陵物料,並墊道修橋及一切差徭役者;有謂被圈地之家,即令他往無從投奔者;有謂時值令冬,扶老攜幼,遠徙他鄉,恐地方疑為逃人不容棲止者;有謂祖宗骸骨,父母丘隴,不忍拋棄者;臣職任安民,而民隱如此,何敢壅蔽不以實聞,臣又遍察薊州及迤北等應換州縣,一聞圈丈,自本年秋收之後,周遭四五百裏,盡拋棄不耕,今冬二麥全未播種,明年夏盡,安得有秋,且時已仲冬,計丈量竣事,難以定期,明春束作,必又失時,而秋收亦將無望,京東各州縣合計旗民與失業者不下數十萬人,田荒糧竭,無以資生,豈無鋌而走險者?
鼇拜勃然大怒。
於是,最初輔臣們給蘇納海找了一條“藐視上命、遲誤撥地”的罪名,予以鞭刑一百,免官為民,籍沒家產的處分。
蘇納海不服。遂向議政王大臣會議提出了申訴。
議政王大臣會議重新派出宗室固山貝子、議政大臣溫齊等人,對於圈換旗地一事進行了履勘。溫齊在一線的核實結果為:鑲黃旗遷出壯丁40600人,撥地203000坰,由薊州、遵化、遷安三處正白旗圈地以及民地、投充漢人地等調撥,不足部分由延慶州民地撥補。正白旗遷出壯丁22361人,撥地111805坰,由玉田、豐潤二縣民地、漢人投充地、開墾地及永平等處漢人投充地中撥給。不足部分由永平、灤州、樂亭、開平民地撥給。本次圈換旗地實際上的受害者並不是那些正白旗旗民,而是一般的漢人平民以及投充漢人。絕大多數的正白旗、鑲黃旗遷出旗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互換田地,而是另外圈占了漢人民地。所謂“圈換”,不過是京畿地區一次規模稍小的圈地運動而已。正白旗、鑲黃旗雙方實際上均為這次圈換旗地的受益者。
溫齊的調查結果出爐,站在滿洲人的立場再評價這件事情,朝廷的滿洲大臣就都認為蘇納海在故意搗蛋了。朱昌祚、王登聯講有數十萬人流離失所,顯然也誇大了這次圈換旗地的規模。
這個時候,康熙帝還沒有親政。有關具體的政治事務,孝莊太皇太後叮囑康熙帝隻需仔細觀察四大輔臣的處理手法,默默體會四大輔臣的政治得失,未親政前不要輕易地流露了自己的政治態度。
這樣,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三人,便跟曆史上那些為民請命的悲劇人物之結局相仿,終於也光榮地成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