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孝莊說:三藩不削,吃窮大清 第6章(2 / 3)

如此,圖海與王輔臣便真的對坐在了夜月如晝的平涼城樓。圖海帶去的是康熙帝禦賜的烈性滄酒。是時,平涼城外蒼茫的群山連亙抱合,城內的官寺樓閣如畫。氣象極峭絕雄偉也。圖海滿斟一浮杯,先幹為敬講:“這是我離開京城時,皇上親自交給我的一壇禦酒。皇上跟我講,你進入平涼城就跟王輔臣把這壇滄酒喝掉,朕待遇他跟待遇你的心是一樣的。王輔臣雖然走錯了路,但是,朕跟王輔臣的心意始終是相通的,隻要王輔臣迷途知返,就加封他提督太子太保銜,授靖寇將軍。”王輔臣的表情有點迷茫,他淡泊地跟圖海說:“謝謝皇上仍然放罪臣一條生路,不過,罪臣的生死,大將軍就不必放在心上了。今日我與大將軍一見如故,隻是可惜今後不能為大將軍效力了。但是,我有一事相求,假如可能的話,罪臣還有兩個兒子在朝廷,罪臣懇請大將軍能在皇上麵前進言,給他們一條生路。”圖海慷慨地說:“這個不成問題,我馬上著手稟報朝廷,讓他們盡快將兩位公子放歸平涼!”於是,王輔臣與圖海惺惺相惜,相見恨晚,說話間早已經把一壇上好的滄酒喝光。

王輔臣於六月十五剃發率眾出降。

捷報傳至北京,康熙帝大喜。因詔諭前線:“大將軍圖海恭承簡命,秉鉞臨邊,即宣布恩威,剿撫並用,平涼一帶旬日綏平,具見籌劃周詳,布置神速,克副委用,立奏朕功。朕心深為嘉悅,著從優議敘。”王輔臣投降後,康熙帝雖然不食前言,仍然超授王輔臣太子太保的封號,授靖寇將軍。但康熙帝的口吻始終是淡淡的,君臣已經很難恢複那種親密無間的美好情感了。這令王輔臣暗自愧疚難當。

但是,無論如何,平涼的收複,在康熙帝的八年平藩大戰役中具有非凡的戰略意義。

之前,康熙帝的政府軍跟吳三桂的雲貴軍團勢均力敵,戰略大局上呈膠著狀態。

平涼城的蒼涼一聲喊叫:平安無事嘍。令吳三桂軍為之膽寒。

當時,西北戰區的吳軍吳之茂部本已經深入陝西腹地,至此急忙自秦州回撤。略地屠城、所向無敵的吳軍王屏藩部大敗於紅崖。吳三桂任命的固原巡撫陳彭,慶陽總兵周揚名、王好問,關山副將孔印雄以及雲南土司總兵陸道清等紛紛請降,總計招降大小將領900餘人、兵丁48200餘人。這樣,吳三桂在西北戰區的軍事一蹶不振。清軍在西北、湖南諸戰場上進入了戰略大反攻的新時期。

三藩之戰平息後,王輔臣跟著圖海回到西安。

硝煙飄散之時,便是三藩之戰的成敗利鈍的清算之日。圖海是大西北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就把清軍方麵這數年來大小將領的功勞一一羅列清楚,上報到了兵部。又把像王輔臣這樣曾經站錯過隊的反正將領的昨非今是之處,一一羅列清楚,等待康熙帝的最終裁奪。打了這麼些年的戰,死了這麼多的人,康熙帝處理的基本原則似乎是寬大為懷。因此,多數的投誠將領康熙帝均給了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王輔臣在投誠將領中,處於眾人矚目的焦點之中。康熙帝對於王輔臣的態度始終是淡淡如水的一種樣子。圖海的總結報告上為王輔臣講了不少的好話。康熙帝的回答隻有幾個字:知道了,你讓他到北京城來見我吧。

王輔臣就明白,隱忍了自己很長一段時間的康熙帝,終究不肯從心底真正地原諒他。

王輔臣在這個風瀟雨晦的人世間行走了數十年。他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早就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兩類人不可以真正地去得罪他們。一類是小人,不小心得罪了小人的報應就在眼前。還有一類便是君子,君子的恩怨刻骨銘心。有時,十年過去了,你對自己曾經闖下的禍有點淡忘了,可是,君子們往往在你飛舞輕揚的時候,提醒你:你知道嗎,你其實是有罪的,十年前你犯下過這樣一樁的錯……

何況,王輔臣傷害的是君子中,最道貌岸然的君主的自尊心。

王輔臣不想恥辱地被斬首於東市。於是,他便想到自我了結生命。回到西安的提督府之後,正是提督府的台榭池館木映花承,無不妍豔之時,王輔臣召集起自己的七個妻妾,對她們說:“當年,我的年輕之時,大同城破,我的前妻為了避免受辱,便選擇上吊死了。現在,戰爭結束了,皇上肯定不會原諒我。你們願意如何做,自己看著辦!”這七個女子曾經跟隨王輔臣從白刃皚皚的戰爭環境走過來,果然性格剛烈,不一會兒便參差地吊死在後院的廂房之中。王輔臣讚了一個好字。便把自己的頸項往預備好了的繩套中鑽。剛好圖海趕到,便急忙斬斷繩索,把王輔臣救了下來。王輔臣眼含淚光,說:“麟洲公,我曉得自己犯下的錯,皇上不會原諒我的。”圖海也流淚向王輔臣發誓:“輔臣兄,你還是不相信我不是!本次出征之前,萬歲爺曾經親口跟我說,你這次領軍前去平叛,殺人不是主要目的,而是恢複社會秩序。包括王輔臣這些犯過大錯的人,隻要改了,都必須給他們出路。本將軍願用自家的百口性命保你不死!”稍後,圖海聞王輔臣的7個妻妾全部激烈殉難,乃歎惜不已。於是,圖海又為王輔臣再選了一位年輕的妻子。雖然不是來自大戶人家,卻也清婉可人。

於是,圖海果然把王輔臣害怕得尋短見的事情彙報給了康熙帝聽。又絮絮叨叨地跟康熙帝說:臣曾以全家百口人的性命擔保,萬歲爺不會殺他哩。

康熙帝看到這樣的奏折心裏很憤怒。他罵圖海:誰說我要殺王輔臣了?該死的東西,妄猜聖意。好,你圖海喜歡拿全家人的性命打賭是不是?朕就跟你賭,在王輔臣入京前,要是再發生了王輔臣自殺的事情,小心你那全家百口人的性命!

圖海無語。圖海鬱悶得當時有一根繩子,差點把自己送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王輔臣、圖海這結伴入京的一路上,圖海便顯得有點悶悶不樂。王輔臣從圖海的麵部表情即猜得:他的事情有些不濟了。王輔臣很坦然。不過,王輔臣不能再自殺,這樣會牽累他的恩公圖海。

他把不久前圖海為自己新娶的那位夫人打跑了。這樣的動靜自然鬧得很大。然後,他又讓人悄悄把新嶽父找來,給了他一筆數目很大的銀兩。叮囑他:從現在起,領著你的女兒走得越遠越好。記住,禍從口出,任何時候都不要跟人提起“王輔臣”這三個字。

接下來,便是那些常年追隨他出生入死的舊將。這些人還歡天喜地地夢想著,跟隨自己的首領入京去請功領賞呢。王輔臣把自己積年弄來的財物分給他們,每個人都分得了一筆令人心跳的巨款。賬目上還封存了兩萬兩的現銀。王輔臣解釋說:我做封疆大臣這麼多年,如果私人賬戶上連兩萬兩銀子都拿不出,肯定會有人懷疑你們私吞了我的財產,這樣你們的下半生便不能過安生了。於是,部將們當時都發出了悲傷的啜泣。當時,有部分舊將情緒很激動,說拚著這條命不要了,願意跟隨王輔臣到京城去跟皇上講道理,證明提督大人當年的情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