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了,那頭的人慌亂地喊:“弋鳴,是你嗎?弋鳴?”
“爸、媽,我愛你們……”宋弋鳴的聲音有些微弱。
“弋鳴,你在哪裏?你和千雪在一起嗎?”宋母繼續追問著。
“爸媽,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宋弋鳴努力地讓自己保持清醒,“幫我照顧好千雪,以後都不要為難她。”
“弋鳴,你在說什麼?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們在哪裏?我們已經報警了。你在哪裏?你什麼時候回來?弋鳴,弋鳴,你怎麼不說話了?弋鳴……”宋父宋母的聲音從手機擴音器傳出來,宋弋鳴卻漸漸聽不見了。他轉過視線看著另一輛車裏的沈千雪,最後視線也變得模糊。
大海的聲音在夢中輕輕響起,海浪拍打礁石,海鷗盤旋天際。車內的空調正在滲水,水滴聲在沈千雪耳畔響起。
一滴冰冷的水珠墜落在沈千雪的眼皮上。她皺皺眉,隻覺得渾身都痛。她睜開眼睛,陽光的溫暖包裹著她的眼球。可她卻深陷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弋鳴,弋鳴。”因為什麼也看不見,她以為自己並沒有昏睡很久。她摸索著打開車門,小腿傳來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尖叫一聲。
她能感到自己的小腿已經骨折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她走下車的那一瞬間傳遍周身。
“弋鳴,弋鳴,你在哪兒?”沈千雪伸出雙手,一瘸一拐地在黑暗中尋找著宋弋鳴。
“千雪。”微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宋弋鳴被晨光灼傷了皮膚,但他沒有再發出痛苦的呻吟,因為此刻,他的身體已經麻木了,隻殘留最後一絲意識,強迫他等待沈千雪蘇醒。
“弋鳴,你在哪裏,你在哪裏?”沈千雪什麼也看不到,她不知道為什麼宋弋鳴沒有到她身邊來。她努力地想要站起來,可是她做不到。
困在車內的宋弋鳴看著沈千雪,難過得掉眼淚。他已經看出來了,沈千雪失明了,她隻能憑借聲音來判斷他的位置。
可是這樣也好,至少她不用看到他現在的模樣。
“千雪,聽話,你就待在原地等救援人員來。我在車裏,我的腳被卡住了,我現在動不了。”宋弋鳴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他安撫沈千雪,告訴她不會有事的。
“弋鳴,我的小腿好疼。”沈千雪的世界一片黑暗,她隻覺得周圍很冷,渾身都疼。
“沒事的,隻是骨折了而已,等救護車來了,我就沒事了。”宋弋鳴的聲音低沉溫柔,就像海邊吹過的風,沈千雪覺得這是她現在唯一的慰藉。
“千雪,我困了,想睡一下,如果救護車來了,你記得叫醒我。”宋弋鳴的眼皮正在緩緩閉合,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支撐下去了。
“嗯,那你不要睡太久,這裏好黑,我一個人好害怕。”沈千雪回應著。
“嗯。”宋弋鳴嗯了一聲之後,便沒有再說話了。沈千雪獨自一個人在黑暗中等待,直到疼痛模糊了她的意識。
後來,她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呼喚宋弋鳴,她的身體像是墜入了黑暗的深淵裏,意識卻在不斷地叫喊著:“弋鳴,救護車來了,弋鳴,醒醒。”
兩個月後。
護士正在給坐在病床上的沈千雪拆繃帶,纏繞著她眼睛的紗布被一圈圈揭開。她緩緩地睜開眼睛,外界的光有些刺眼。在紗布完全揭開之後,沈千雪抬手擋了擋外麵刺眼的光芒。她閉上眼,又睜開,再閉上,在嚐試了好幾次之後,才習慣了光的存在。
沈千雪在黑暗中度過了兩個月,當她看到張美文的時候,激動得淚如泉湧:“媽,我能看到了,我能看到了。”沈千雪緊緊地擁抱著張美文。站在她旁邊的除了張美文,還有宋弋鳴的父母。
“弋鳴,弋鳴呢?”大家都在,卻唯獨沒有見到宋弋鳴的蹤影。
她忽然想起現在是白天,宋弋鳴應該在家裏:“弋鳴是在家嗎?還是在特護病房?爸媽,你們怎麼了?為什麼一副想哭的樣子?”
宋父宋母沉默著,最後,宋母還是沒忍住,撲進了宋父的懷裏痛哭流涕。宋父轉過頭抹眼淚。
沈千雪覺得他們的反應很奇怪,有點心慌了:“是弋鳴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了嗎?你們不是說,弋鳴在特護病房嗎?你們哭什麼?”
“千雪,弋鳴他……”張美文欲言又止,哽咽著說道,“弋鳴已經不在了。”
“怎麼可能?不在了是什麼意思?你們不是說等我拆繃帶了,就可以見到弋鳴了嗎?不在是什麼意思啊?啊?”淚水一下子湧上沈千雪的雙眼。
“弋鳴已經死了,送來醫院之前,就死了。”張美文哽咽了一下,還是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沈千雪隻覺得腦袋一空,眼前一黑,陷入了昏厥。兩個月前的那場事故造成了兩死兩傷,其中一名死者是因為腦部受創當場死亡,另一名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日出後,死因是內髒受損、失血過多。
沈千雪和貨車司機都被送進了醫院,司機隻是輕微腦震蕩,而沈千雪小腿骨折、眼睛失明。
被出租車司機送來醫院的張美文,縫合傷口之後,在護士的攙扶下來到宋父宋母麵前,她得知是宋弋鳴救了女兒一命,當即給宋父宋母跪下磕頭。這一跪,是感謝,也是賠罪。
宋父宋母根本接受不了,他們甚至想質問沈千雪,為什麼要連累宋弋鳴,為什麼害死他們的兒子!然而此時,被送進醫院救治的沈千雪診斷出已經懷孕,並且不能受刺激,本來想責罵沈千雪的宋父宋母想起了宋弋鳴臨終前的囑托,打消了念頭。
當得知沈千雪將會永久失明時,宋父做主,將宋弋鳴的眼角膜換給了沈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