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夠壞啊。”
我忍不住笑罵了一句，可是那個時候我也說不上來，我究竟是在罵那個畫家還是罵著自己。
這幅畫被我收了起來，我不敢再多看，不敢再多想。我想，就算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那個總是理性淡定的自己，居然會為了逃避一份戀情而遷怒於一幅畫。
如果這個故事就這樣繼續下去，我想也有一個不錯的結局，畢竟，如果那樣的話，我和S就能做一輩子的朋友。很多事情，一旦冠上“一輩子”這個時間定語，意義都會顯得格外深重。
我和S關係的轉折發生在我們認識的第十個聖誕節。我在朋友的慫恿下買了一本昂貴的筆記本，他們都說這種名牌筆記本叫作手賬，這個手賬昂貴到讓我對筆記本這種東西有了新的認知。
聖誕節的前一天，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這個華而不實的筆記本當作禮物送給S，那家夥雖然一直號稱崇尚浪漫主義，但是骨子裏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現實主義者。如果連這點事情都看不穿，那我真是白喜歡S這麼多年了。
其實我還為S準備了一輛高配置的山地車，有一次和S逛街的時候看到她好像有點心動，我就記在心裏，偷偷買了回來。可當我看過那本手賬的限量說明後，我毅然決然地準備當一次浪漫主義者。一位科學工作者居然會信奉浪漫主義，這要是放在十年前別人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不過，那隻是因為那時我還沒有認識S。
但是S終究沒有發現手賬的秘密，那幾天我過得提心吊膽且垂頭喪氣，就在我再一次準備放棄的時候，S的朋友找到了我。
小姑娘可能哭過，雖然紅著眼眶的樣子也很美，但是看到我的時候卻是一副想把我碎屍萬段的表情，嚇了我一跳。
還沒等我開口，S的朋友先說明了來意：“你送給S的那本手賬，現在在我這裏。”
這種疑似宣告主權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我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心裏還是緊張得撲通撲通直跳。
“這款手賬限量999本，有9個主題，隨機分配，分別是希望、夢想、光明、努力、前進、陪伴、追隨、相信——”
“還有愛。”
“手賬裏的活頁是五彩的，隻要把活頁按照顏色拚好，裝在固定的卡槽，就會看到這本手賬被賦予的主題。”
小姑娘揮了揮手裏已經拚好的手賬，橫著看過去，不同顏色的活頁拚出了一個“LOVE”。“這才是你送這本手賬真正的意圖吧。”
我攤了攤手，不承認也不否認。這個秘密如果不是S發現的話，其他人發現也沒有意義了。看到我這副模樣，小姑娘掄起拳頭對我就是一頓打。
“你為什麼不早說啊？你為什麼不當麵和她說啊？你們兩個人為什麼誰也不說出來啊？”
說……說什麼？
S那個厲害的朋友走了很久後，我還在想她走之前最後幾句話。到底要說什麼？她在哭什麼？莫名其妙。
不過當我得知S的朋友是用一支鋼筆換來這本手賬的，我想到一個主意。
我把給S準備好的山地車交給以前我為S介紹的一個客戶，請求他拿這個換S的鋼筆。
“你直接給她不就完事了，為什麼還要通過我？”
我苦笑一聲，胡亂找了一個借口就把山地車推給了客戶。自從聖誕節之後，S就拒絕和我聯係，我用任何通訊方式都聯係不到她，她還把我給她的禮物送給了別人。
是不是S發現了我的心意後故意疏遠我呢？
我在實驗室裏心不在焉地搖晃著試管，差點炸掉整個實驗台。我還是想不明白，心裏像是加入二氧化碳的澄清石灰水一樣，渾濁到看不見本心。
我從客戶那裏得知S收下了山地車，似乎還很高興，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這幾天的實驗進展突飛猛進，隻是和S的關係似乎僵持在了原地。
大概又過了幾個月，我突然在報紙上看到了交換市場攤位招募的廣告，其中一個攤位寫著S的名字。我叫來了在國外待了好幾年最近才剛回國的弟弟，把五年前想要送給S的那幅畫交給了他，告訴他無論S手裏的東西是什麼，都拿這幅畫和她換。
弟弟照辦了，回來和我說，那個人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我看著弟弟拿回來的已經玩舊的山地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想把我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我最好的，都是你的。
接到首飾店經理的電話時，老實說，我太意外了。他說有個人要返還我當年定製的對戒中寫著S的那一枚，我還以為是那個突然隱居的畫家重出江湖了。我試探地問他，是不是一個有點瘋癲的畫家，經理說不是，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是一個很優雅的女士。
還好那家首飾店離我工作的地方不遠，接電話的時候我剛好在買午餐，心裏突然冒出無數個急需證明的猜想，我迫不及待地向店裏走去。
透過店鋪的落地窗，我一眼看到了似乎也在等人的S。S突然站起來，來不及擦嘴，埋頭就要往門口衝，很顯然，她也看到了我。
找戒指的新郎、焦急的新娘、唯獨站得筆直的伴郎、過大且色彩濃重的鞋子，還有那位總是異想天開給人驚喜的畫師……我終於明白了，當我把戒指賭氣甩給畫師的時候，他把屬於我的那枚戒指藏在了畫中伴郎的腳底，然後用彩色掩蓋了起來。
這才是那幅畫的全部寓意。
我衝到S麵前的時候她還是一臉茫然，她睜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短短幾秒鍾，我想了很多，曾經丟失的勇氣再次找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