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道路,他們矢誌不渝地要把陸苗往一條正途上趕。這條路人人在走,無風無雨,看上去一片光明。

可是走在那條路上,她時常感到迷失,感到無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那兒,她在那兒,即便是她一點兒都不快樂。

一旦偏離軌道,便是錯的。

學習是一件陸苗從小就不擅長的事,它讓她頭疼,讓她倍感壓力。

高三,她被關在寄宿的補習學校裏,以江皓月作為自己的目標。她仰望著他,追逐著他走過的那條道路,竭盡全力地想要接近他。

她為他可以在第一誌願填“服從調劑”,因為他就是,她想要的全部。

但陸苗發現,自己無法做到,她拚命踮起腳尖,始終觸及不到他在的高度。

江皓月生來就是月亮啊。

當她沒有考上第一誌願,當她被江皓月明確地拒絕,他以她最不忍見到的卑微的姿態,告訴她,他對她的感情並非愛情……當這一切發生了,冷靜下來的陸苗放過了江皓月。

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他沒有義務肩負她的期望。他是自由的、有得選的,正如小時候,他可以選擇不跟自己做朋友,現在的他,可以做同樣的選擇。

她的感情、她家的恩情、他們一起長大的歲月、他身體的殘疾,她不希望這些成為束縛他的東西。

他該是自由的,可以展翅去任何一片他向往的天空。

所以,陸苗不再將江皓月當成自己的目的地了。

眼見他們的人生軌跡漸行漸遠,她停下腳步,陷在原地,像一灘爛掉的泥。

——那麼為什麼,要繼續在這條不喜歡的道路上前行呢?

陸苗逐漸失去了前行的理由。

通過數月辛苦的打工經曆,陸苗終於認清了自己,說服了自己。

讀書對她來說依舊不是一件容易的、她想做的事,可它是一件她不得不做的事。

為了自己,她要讀書。

隻有受到高等教育後,她才能有專業領域的知識,以後能從事不那麼費勁的工作。

陸苗曾經以為,諸如擺攤和清潔,是不費勁的。她是一個沒有遠大誌向的人,比起“賺大錢”的吃力人生,她更想選擇“快樂”的普通生活。等她真正經曆了才知道,那些她認為簡單的職業,遠遠沒有想象得容易。它們是很累的,她做得很吃力,並且一點兒也不快樂。

就連陸苗自以為擅長的廚藝,也如江皓月所言,它不足以成為她賴以生存的技能,她的料理水平很普通。

繞了一圈,腦子不夠聰明的陸苗,身體力行明白了這些淺薄的道理,了解了自己不足的能力。

——她需要讀書。

之後的一年,有了複讀的動力,陸苗回歸到校園。

高四甚至比陸苗的高三過得輕鬆。

她的高三每天都在熬,死死追著那唯一的盼頭,江皓月打來的電話是救命的稻草。

她的高四,靜靜守著一張堆滿試卷和課本的課桌,日子過得很充實。不知怎麼的,時間一天天地就過去了。

來年的高考,陸苗超常發揮,成績過了一本線。

她的第一誌願填了她們省最好的一所大學,專業選了冷門的獸醫學。

家裏反對的聲音她已然司空見慣,他們說他們的,總歸沒有綁住她的手腳,她該怎麼選還是怎麼選。

陸苗一直喜歡小動物。

雖然聰聰以後就沒有養過任何寵物,但她覺得能夠救助小動物的工作,是她未來向往的工作。

七月,錄取結果出來,她被第一誌願錄取了。

林文芳和陸永飛對她報的專業不滿意,但總體來說,他們家不成器的女兒能上一個好大學,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好事。

“上大學允許你談男朋友”林文芳對陸苗這樣說。

她聽出她媽媽的潛台詞,如果她自己不談,年齡到了,她會幫忙安排相親。

再入大學校園,是陸苗的二十歲。

她是一隻爬得很慢的烏龜,跟同伴賽跑,本來就爬得慢,還爬去了別的路。

所幸,陸苗爬著爬著又爬回來了。她明確了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興許這能夠幫助她,往後能爬得順利一些。

而關於那段走錯的路,陸苗並非是一無所獲的。

她證明自己能夠獨立生活,證明憑她的努力能夠考上理想的學校……證明了這些,說明她同樣是有能力的,她和江皓月之間並非隔著一道長長的、寬寬的,用盡一生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除非他不愛自己。

耗時兩年,撞倒南牆,陸苗最終坦蕩接受江皓月不愛自己這件事。

她與自己的意難平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