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摟著簡簡溫熱的身體﹐卻突然覺得心不在焉。

簡簡的體味莫名地發生了某種變化﹐似乎是身體內部的腺體所分泌出的某種氣息﹐變得溫柔淳厚了﹐有些來自雌性的克製與抗拒的信號﹐對我發出了警示。

我很誠懇地問她﹐寶貝兒﹐這樣會不會對孩子不好。

簡簡說﹐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孕期適量的性生活是可以促進胎兒發育的。

我有些吃驚﹐還有這樣誨淫誨盜的大夫。

我正在躊躇﹐簡簡突然憂心忡忡﹐毛果﹐你不會是在外麵有女人了吧。

為了證明簡簡所言為虛﹐我必須在短時間內一振雄風。

簡簡的主動終於令我六神無主。我的欲望在刹那間膨脹起來﹐我們終於交纏在一起了。我們像兩隻心無城府的小獸﹐肆無忌憚地墮入了歡愉。

這時候﹐我正在無邊無際的欲海裏遊弋﹐我正喘息著﹐雄心勃勃地要登上一個浪尖。

突然﹐“嘎!”高亢又刺耳的叫聲。我頭皮一緊﹐這沒來由的一聲﹐把我實實在在地甩到了礁岩上。我痛不欲生﹐迅速地疲軟下去了。

簡簡從我身子底下鑽出來﹐沒心沒肺地大笑。

我循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我有些惱羞成怒﹐撿起一隻拖鞋﹐朝著籠子使勁地砸了去。嘎﹐又是一聲﹐撲騰完了﹐“謎”煞有介事地看著我﹐直勾勾地﹐眼裏射出了冷漠的光芒。

我垂頭喪氣了。

第二天是周末﹐應簡簡的指示﹐訓練“謎”說話的工程正式啟動。為了表示我的寬容大度﹐我必須積極地參與進去﹐盡管心裏滿懷著恨意。

簡簡本著賞識教育的原則﹐準備了一大堆的核桃仁和花生米。

簡簡把上次我給她找的資料打印下來了﹐一共幾句話﹐她還十分迂腐地用紅筆在上麵畫了又畫。簡簡重溫了一下重點﹐嚴肅地說﹕

現在我們開始給謎“撚舌”﹐毛果﹐把籠子打開。

我說﹐你撚你的﹐我在旁邊給你當副手。

簡簡不耐煩地說﹐讓你開你就開﹐它要是咬我怎麼辦。

我嘿嘿冷笑﹐就知道你是葉公好龍。我打開籠門﹐小心翼翼地把“謎”捧出來。“謎”還算配合﹐並沒有一驚一乍的表現。還沒咋地﹐簡簡又開始對它讚不絕口﹐我都快給她煩死了。

簡簡又捧出了一小碟子灰來﹐我很好奇﹐問她﹐你打哪兒弄的香灰﹐不會是蚊香吧?簡簡不屑地說﹐切﹐蚊香有毒你知不知道﹐我會有你那麼喪心病狂?接著她輕描淡寫地說﹐昨天晚上﹐我燒了你幾根煙。

我心裏一驚﹐我的萬寶路啊。自從簡簡懷了孕﹐我煙癮一上來﹐就隻好楚楚可憐地蹲在角落裏嚼茶葉。好你個林簡簡你在家裏搞禁煙運動﹐為了隻破鳥﹐竟然自己冒自己之大不韙。

“用手指蘸上香灰,伸到鳥嘴內,使香灰包住鳥舌,然後從輕到重地進行揉撚。”簡簡吐字清晰地讀完了以上的段落﹐然後和我大眼瞪小眼。突然﹐她很粗暴地吼起來﹐毛果﹐你怎麼還愣著﹐揉撚﹐揉啊。

我也火了﹐我說林簡簡﹐你不要欺人太甚﹐沒看我正攥著鳥啊。簡簡說﹐那好﹐我摁著它﹐你來揉。

我沒心思跟她理論了﹐避重就輕﹐世上唯女子與鳥難養也。

我捏了把煙灰﹐使勁撬開“謎”的嘴﹐要往裏頭塞。簡簡手騰不出﹐死命踹了我一腳﹐說﹐有你這樣的麼﹐要噎死它啊。講點策略好不好﹐核桃仁。

這鳥到底頭腦簡單﹐看見我手心裏的核桃仁﹐經不起誘惑﹐張開了嘴。我趁機把蘸了煙灰的手指頭伸到它嘴裏。我還沒捏住它的舌頭﹐它已經醒覺了我的暗算﹐努力地甩了甩頭﹐把嘴騰了出來﹐照著我虎口就是一下。

這一下是往死裏啄的。沒怎麼耽誤工夫﹐就看見暗色的血流像條紅色的蚯蚓從我手上蜿蜿蜒蜒地爬下來了。“謎”很敵意地看著我了﹐黑色的眼睛裏是很惡很殘的光。它在簡簡手裏掙紮了一下﹐好像不是為了脫身﹐是準備了更為猛烈的進攻﹐蓄勢待發。

簡簡驚慌失措地看看“謎”﹐又看看我。

我舉著血淋淋的手﹐終於氣急敗壞地說﹐靠﹐比老鷹還凶﹐有這樣的八哥嗎?

幾天以後﹐我們樓下的吳胖子解答了我的疑問。

吳胖子是我們這片兒收廢品的山東人﹐隔陣兒就上我們家來﹐因為跟我們﹐總是“有生意做”。簡簡心血來潮訂了太多的大刊小報﹐沒時間看﹐歸置歸置用蔥皮繩一捆﹐新嶄嶄地就扔給胖子了。

這回吳胖子來了﹐看我右手上纏著一層層的紗布﹐就大呼小叫地表示關心﹕呀﹐毛老師﹐受傷了呀﹐咋弄的?

我心裏就有些酸楚﹐除了林簡簡﹐天下人對我都挺好的。

我大事化小地揮揮手﹐沒事兒﹐給鳥啄了一口。

吳胖子就大驚小怪地問道﹐啥個鳥﹐這厲害?

我就朝露台上努努嘴。

吳胖子過去看了﹐轉過頭來﹐很迷惑的樣子﹐嘴裏嘟嘟囔囔的﹕你們這些知識分子也是﹐養什麼不好﹐掛個烏鴉在家裏﹐怪不吉利的。胖子說完了﹐就看到我比他還要迷惑的臉。我回過神來﹐終於說﹐胖子﹐說話要負點責任啊﹐這鳥叫八哥。

胖子又過去仔細看了﹐很負責任地說﹐八哥我大大養過﹐翅膀底下有兩道白杠杠﹐這個沒有。這就是烏鴉﹐我們鄉下叫老鴰﹐專吃死耗子。

我心裏犯起一陣惡心﹐莫名其妙地辯解起來﹐可這鳥﹐還吃核桃什麼的。

胖子說﹐這鳥命賤﹐其實是﹐啥都吃﹐逮啥吃啥。

結論似乎很確鑿了。

可簡簡的嘴很硬﹐說﹐毛果﹐你有點常識好不好﹐吳胖子的話你也信。他哪回收我們報紙雜誌不短斤少兩。

我說﹐好﹐林簡簡﹐既然你執迷不悟﹐我就去找個有常識的人來。

第二天﹐我喊了我們學校生物係的小韓來家裏吃飯。

吃過飯有一搭沒一搭地把“謎”引見給了小韓。小韓也有點吃驚﹐做了論斷後﹐又很實誠地把烏鴉的食性﹑生活習性什麼的口若懸河了一番﹐跟給本科生上大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