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3 / 3)

靳維儀半夜出來倒水喝,隱約可見的人影靜靜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似乎時間都靜止在那一刻。她忽然記得,她的弟弟,轉學搬家前的那一天,也是靜靜地一個人這樣坐著,而暗色的鴻溝將他和這個世界劃開。

她端了水杯坐在靳知遠身邊,伸手推他:“夢遊啊?”明知他沒有,襯衣都沒換下。然而猝不及防地,她聽到他用比深夜更深的聲音說:“我見到她了。”

那個小女生,她隻見過幾麵,那時候還戴了牙套,卻笑得毫不掩飾。

她驀然語塞,如果時間和空間曾經阻隔了最深沉的情感,原來這些情感,隻會被現實壓到越來越深的地方,卻絲毫未曾減少。

維儀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竟然也沉默,末了,問他:“你們說了什麼?”

他的薄唇輕輕吐出了幾個字:“隻是背影。”旋即站了起來,“我去睡覺了。”

偌大的客廳,維儀將嘴唇輕輕湊近了水杯,溫吞吞的水在慢慢變涼,寒意隻是因為那杯水,原來指間的暖意竟從來未變。

施悠悠下樓的時候,果然看到那輛車子已經候在那裏。她有些無奈,走過去敲了敲車窗。一張俊朗陽光的笑臉猛然躍出,吳宸殷勤地跑下來,替她拉開車門,甚至還故意做出紳士的樣子來,手一伸,示意她上車。

一邊開車,吳宸又大言不慚:“你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我當然要多照顧下小師妹。”悠悠沒有搭話,隻是抬起腕表給他看了看:“我要是自己走去,估計已經到了!”吳宸嘿嘿笑了笑:“被你看出來了?”

雖然自己不認路,可是單位給自己分的住處離辦公的地方不過十分鍾的路,他這麼繞著濱江大道已經足足走了二十分鍾——真當她是路癡,還是傻子?

“其實真的不用。吳宸,我自己上下班就行了。”悠悠的表情特誠懇,“我打個車,擠個公交,自由多了。”

淅淅瀝瀝地在下雨,雨刮器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單調,又有些重複。車裏的空調讓悠悠的臉有些紅撲撲的發熱,手掌倒是冰涼,她用手托腮,專注地看著有幾片薄薄的冰晶粘在了玻璃上,恰好是死角,怎麼也刷不下來,於是固執地粘著,像是汙垢,卻透明漂亮。

她輕呼一句:“哎呀,下雪了。”

車子穩穩地停在了大樓下,吳宸衝她揚揚眉:“到了,正好趕得及。”又和她一起下車,肩並肩走到寫字樓的門口,像是落雪的日子裏唯一隱隱約約探出的日光。“晚上我來接你吧?”

悠悠搖搖頭:“千萬別。晚上培訓課結束我還有事。我自己回去就好。”她轉身要走,卻被身後的聲音喊住:“施悠悠,你千萬別嫌我煩。”他頓了頓,笑得很是快活,“我這是在追你啊。”

悠悠兀自沒反應過來,好像有一片雪花晃晃悠悠地飄進了脖子那裏,她瑟縮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對自己說過,英俊的少年,如鑽的眸子,笑得神采飛揚。不過那真的是太遙遠的事了,她笑了笑,因為寒冷,愈發顯得唇紅齒白:“走了,再見。”

吳宸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雨絲不斷地飄在衣服上,他卻等到她隨著人群踏進電梯,才轉身離開。

迎麵遇到的黑衣男子,他猛地記了起來,笑著打招呼:“你好。”

他的雨傘遮住了靳知遠的視線,靳知遠笑:“這麼巧?”

“送朋友來上班。”吳宸心情很好,“你的公司也在這裏?”

靳知遠略微點頭,簡單地笑了笑:“對。”他的眉梢微微揚起,峭冷的寒風之中,若有如無地挺直了肩膀,而細雨沾滿了肩頭。他的腳步級緩,聽見身後汽車發動的聲音,壓過水坑,然後離去。

他坐在辦公室,習慣性地點煙,又輕輕吐出一口,盯著眼前的文件已經很久,卻偏偏一點也讀不進去。

維儀的電話打了進來,劈頭就問:“謝總的飯局為什麼不去?”

靳知遠的聲音驀然間啞了啞,連他自己也找不出理由,隻是微微動了嘴角,卻說不出話來。一星期隻有一次,他隻是想坐在這裏,一牆之隔,卻有一種存在感,不至於丟失彼此。

維儀的聲音忽然柔軟下來,似乎長長歎了口氣:“算了。下次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