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太晚,到底結上了薄冰,車子便有些打滑,他開得更加慢,微微眯起了眼角。悠悠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難得這樣的一刻,什麼都不用去想,暖和得讓人覺得沉沉睡去會十分的舒坦。她來找他,或者隻是因為維儀不願直說的那一句“他不大好”,或者是想見到他明顯消瘦的輪廓,可他太習慣地用沉默來掩飾。過了那麼多年,悠悠再也看不到曾經那個英俊的少年笑意融融地等著自己。她微微側頭去看他,如果說熟悉,那麼眉眼分明沒有變化,濃眉英挺,眼角輕揚,可是那個吻裏,她驚愕之後,嚐出了太多其他的東西:痛楚,不甘,歉意,而最後放開她時淡淡一句“對不起”,更加不似記憶中的他。
靳知遠似乎知道她在看他,掃她一眼,卻微笑著沒有說話。於是愈發的困倦,竟連分神一絲也是不能,悠悠側臉貼上椅背,隻是在瞬間,輕輕睡去。
斜前方有人穿馬路,靳知遠便放慢車速等著那人過去,他手指輕敲方向盤,那個人大約走得有些急,腳下一個趔趄,竟然撲在了地上,一時間沒有爬起來。
車速再緩,卻終於要撞上了——明知結冰的路上不能狠命地轉方向,亦不能踩急刹車,靳知遠握緊方向盤,咬咬牙,將車子轉向。車身已經明顯地甩向一側,然而火光電石的刹那,卻瞥到悠悠沒有係安全帶,他忽然害怕,車子已經向一旁衝去,隻能騰出一隻手,倉皇間想把她固定在位子上。
悠悠在淺眠中被慣性拋向車門一邊,又被一隻手攔住,驚魂未定,卻被靳知遠牢牢地箍定在原處,撞擊過後,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靳知遠!”悠悠惶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看著他半伏在方向盤上的背影。
而他隻是慢慢地回頭,暗紅色的液體如幾條小蟲,緩緩地在額上爬下。他微微踅眉,極快地問她:“你沒事吧?”
悠悠忍住尖叫的衝動,拚命搖頭。他這才緩緩地放下手,長長鬆了口氣。
車子前部撞在了護欄上,那個行人倒是安然無恙。這種時候交警的反應尤其快,幾乎是片刻之後就趕到了。靳知遠確認了悠悠沒事,皺眉開始打電話。他側身避開悠悠的視線,極快地說完,配合交警調查取證。
小陳很快趕過來,隨行的一個警官模樣的男子似乎和靳知遠認識,低聲問了幾句,就讓他們先去醫院處理傷口。靳知遠臉色有些蒼白,額頭微微有冷汗,手輕輕垂著,似乎一眼望見了悠悠的恐慌,隻是低聲安慰:“沒事的。”
悠悠隻是手背上擦破了皮,靳知遠的額頭上的傷重一些,加上護住她的手被車門一撞,輕微骨折,醫生略微處理了一下,就要給他縫針,他瞥了悠悠一眼:“你出去等我。”
她隻是搖頭,執意要陪著他。她坐在一邊,可是也不敢去看醫生動作。靳知遠比自己硬氣得多,也沒聽到他的聲音,很快就被送進了病房。悠悠才想起來道歉:“是我不好,忘了係安全帶。”
他隻是笑笑:“我車技不好。以前你就怕坐我的車。”
這個笑話並不好笑,悠悠也隻是皺了皺眉,替他掖了掖被角。靳知遠的聲音很平靜:“這裏沒事了,我姐馬上就過來。你先回家吧。”
悠悠還沒接話,他看她一眼,又改口:“你再等等,一會我讓人送你回去。”維儀果然就推門進來,連悠悠都沒想到這個向來鎮定的女子原來也有怒容滿麵的樣子:“靳知遠,你能耐了!喝了酒還敢開車!”
靳知遠表情有些凝重,一聲不吭。
悠悠的笑意還有殘留,此時低低說了一聲:“姐姐,和他沒關係,是那個人自己摔跤的。”
維儀臉色柔和了一些,看著弟弟哼了一聲,淡淡說:“幸好沒事。”
小陳和交警交涉完畢,維儀就讓他送悠悠回去。她似乎並不想走,可是靳維儀的臉色不好看,好像還有話要和靳知遠說。悠悠應了一聲,在出門前停了一停,最後還是輕輕反扣住那扇門。靳知遠身子微微一僵,慢慢地躺下。
維儀在床邊坐下,歎氣:“你怎麼這麼胡鬧?幸好是陳隊長來,又沒撞上人。”
靳知遠沒有接話,似乎隻是懶得開口,片刻之後,隻是說:“意外。”
維儀皺眉,大半夜的跑出來,大衣裏麵還穿著睡衣,狼狽得連頭發都糾結在一起:“你今天和誰在一起應酬?”
靳知遠此刻卻有些猶豫,眼看著她的疑惑愈來愈盛,隻能坦白:“唐嘉在盧城。”
維儀的眼睛輕輕一眨,笑:“很好。”這是她極怒時的反應。靳知遠沉默,開口解釋:“他確實是為了生意上的事來的。”
“靳知遠,以後和唐家的生意,不做也罷。”她微微吐了口氣,“他再敢拉你花天酒地,我自己去找他。”
回過神來才察覺到靳知遠眼神中的笑意,維儀有些懊悔適才的失態,靳知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難得語氣很輕鬆,可以調侃姐姐:“姐,我不是這種人。至於唐嘉,也是被逼的。”
維儀有些難堪,仔細想了想,略有些自嘲的承認:“我們姐弟很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