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走來的愛情才讓人動容,過了那麼久,往事都已經化成記憶深處的側影了,語氣卻還是坦蕩而留戀的,隻讓人覺得豔羨。悠悠輕輕歎口氣,看到老爸耳鬢的幾絲白發,忽然替父母感到幸福。
這是學生階段最後的一個假期,悠閑到了無所事事的地步,上網、吃飯、睡覺,偶爾有一天悠悠發現自己的一塊手機電池用了整整四天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的已經與世隔絕。不意手機還是會響,悠悠接起來,吳宸氣得哇哇直叫:“施悠悠,發你一百條短信了都不回,原來停機了你都不知道。”
她很老實地說:“現在我知道了。”
悠悠正坐在窗台上,窗戶大開著,曬太陽,連眼睛都睜不開,她微笑起來:“無聊的人總是一樣的。”那邊難得沉默了一下,吳宸也像是有心事。閑扯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吳宸堅持要請她吃飯。鑒於他表白了多次,悠悠覺得有必要和他保持距離,免得再有誤會,可是最後敵不過他不停地勸說,才勉強讓步說:“哪天都有空了,就聚聚吧。”假期結束前幾天,臨時接了導師的通知,讓悠悠回去翻譯資料。老板的話不得不聽,好在因為之前有幫同事代課,於是在寧遠剩下的課程,就交給原先的同事了。她心底微微悵然,可轉念一想,回不去了,也是好事。
吳宸趕來請她吃飯,半開玩笑:“你來寧遠工作吧?不然見麵的機會就少了。”
她看著肥牛肉在鍋裏上下翻滾,白沫起伏,問:“你還是調動工作了?”
吳宸搖搖頭:“你肯定想不到。我辭職了。回去幫我爸打工,爭取努力成為新一代的民營企業家。”
悠悠真的有些吃驚,滾燙的漏勺碰到臂腕,又嚇了一跳。
他突然說:“你認識靳知遠嗎?”
離開寧遠後,她第一次聽到靳知遠的消息,有些出乎意料,於是眨了眨眼睛:“怎麼?”
一點都不算是美好的回憶。吳宸隻記得拿到父親的體檢報告的時候,東邊的天空雲彩漂浮,是極晴好的天氣,可見霞光萬丈,碧波如洗。
而他的父親,確診了肺部腫瘤。
“靳知遠來醫院看我爸爸,我們稍微談了談。”
那是在醫院裏。大廳肅穆,晨光灑下,生死如流水般在這裏輕輕滑過。
靳知遠說:“你爸爸最放不下的是他的公司。這段時間他很忙,你家的新廠的流水線剛開始生產,那些產品是第一批發到國外的訂單,沒想到昨天他忽然犯了病……我估計,他心裏還是放不下那些產品。”
“這一批我可以幫忙看著,但是接下來公司的運作,我就不好插手了。”
和他相比,自己還是有些稚嫩,吳宸張口結舌地站著,想要反駁,卻又被他截住了話題:“我知道你的意思,搞股份製?請經理?現在的民營企業,像你爸的公司這樣,管理上缺陷很多,那些東西不過是紙上談兵。”
有些事不會是永遠的秘密,好比靳家的起伏。吳宸多少曾經聽父親提起過,不過都是外人的談資和猜測,永遠有些和事實不沾邊。可是此刻吳宸從心底明了了,這個男人一定經曆過那些,不然不會這樣舉重若輕地告訴別人該怎麼做。而從他的臉上,似乎也看不出母親剛剛去世後的晦暗神色。他語氣平淡,話語如清茶:“其實無所謂,我們誰都不能替誰選擇。”可是氣勢那麼強,一瞬間仿佛走過了千山萬水。吳宸無可辯駁,想起父親的病容,心頭越發的沉甸甸。
吳總的手術很成功,而吳宸回研究所辭職,變數之快,讓周圍的親朋好友、單位中的領導都是措手不及。頂頭上司對於這樣一個大好的科研骨幹離開很是不舍,挽留了數次後,聽說了他家的情況,這才幫他辦理離職手續。
他第一次坐上談判桌。秘書忙碌地在布置,工程師也一應到齊,等著國外的客戶。還是之前的印度客戶,顯然是因為滿意之前冰箱的電機,這次趕著來定製同一係列的空調電機。
靳知遠皺著眉頭看了看客戶的報價,輕輕用筆畫了畫,推給對麵坐著的吳宸。
而此時秘書匆匆在吳宸耳邊報了成本數字。如果按照客戶的報價,那麼所能賺取的利潤不過幾厘,除非能極大批量地生產,否則實在沒必要繼續下去。他掃一眼靳知遠的筆跡,簡單的幾個字:太低。
印度人精明得如同千年老狐,似乎看出了談判的僵局,聳聳肩,連聲說要休息一下。靳知遠低聲對吳宸說:“你抬價,他最多再堅持一會兒,一定同意。”
“這麼肯定?”吳宸還是有些懷疑。
靳知遠的聲音十分篤定:“我把客戶帶來和你們廠家當麵談,本就是表明著了我們這邊不收差價,他不會不清楚這點。”
吳宸簡單地笑了笑:“靳知遠,以前我老是說我爸,一大半的錢都給外貿公司賺去了,這樣看來並不是。”
靳知遠看了一眼低頭啜飲咖啡的客戶,眼中滑過笑意:“我可不是奸商。”
真的如他所說,幾次僵持過後,客戶主動提出加價,最後的價格皆大歡喜,利潤空間很高,而後續合作應該也能順利進行。會議室裏最後隻剩了他和靳知遠,微微有嫋然的煙草點起,吳宸一臉疲倦:“你為什麼要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