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3 / 3)

透過男人指間的薄煙,吳宸見到他倦漠而怔忡的神色。他的回答很不搭界:“從研究所辭職了,會不會覺得很可惜?”

辭職後第一次有人這樣當麵問他,他目光有些耀眼,像是發現了商機,也有了幾分商人的精明,答得坦然:“那倒沒什麼,辭職也好。淡水水產養殖方麵,我一直有想法,想搞一個投資項目。”

而靳知遠亦從輕薄的煙霧中慢慢抬頭,安然地對他說:“吳宸,你知道我羨慕你什麼嗎?你還有一個爸爸,不管怎樣,你做的成績,他總會看到。”

會議室的空調嗡嗡作響,煙草味道更加嗆人,靳知遠回過神來,掐滅了手中的一點星紅,站了起來:“說不上幫忙,隻不過有時候覺得有些經曆相似罷了。”

悠悠有些匆忙地打斷他:“你爸爸沒事就好了。”

吳宸撲哧一聲笑了:“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說起他?”

她想問,可是偏偏覺得心虛。

“因為我知道了,你忘不了的人是他。”

不止吳宸,隻怕很多人都知道了。吳宸笑了笑:“人人盼著你回寧遠,施老師。”

她的臉頰立刻變得殷紅,有些坐不住了。她歎口氣,說得有些艱難:“吳宸,你不覺得,我和他,如今不大可能了嗎?”

吳宸看到她小女孩一般的表情,心緒很複雜。他想起靳知遠,而自己和他一樣,放下了很多東西,又扛起了很多東西,希望給所有人看到堅毅如岩石的眼神和背影。良久,他才說:“吃飽了?買單吧。”

他終於知道,世界上還有一件事情最能撫慰人心。我們可以比較,將痛苦互相比較,將幸福互相比較,看清自己,也認識這個世界和自己的人生。重新開始也好,甩脫原來的心情,大步前行。

在學校的日子分外安寧。當年本科畢業,曹立萍以全係第一的成績保研,後來悠悠也考上了,還是她倆住一起。她還在外地實習沒回來,就悠悠一個人住著寢室,上午翻譯資料,下午抱著靠枕曬太陽喝花茶。看了看學校發的校曆,才發現過幾天就是情人節。其實她年年都在那裏,卻未必人人都擁有幸福去過這樣的節日。那樣的幸運,對悠悠來說,也隻有過一次。

悠悠和導師約了早上十點,從辦公室出來,手裏是剛剛簽完意見的碩士論文。厚厚一疊,當初剛上研究生,自己也曾被畢業論文的字數嚇到,原來一點一點地,也把全文寫了出來。老師的評價不錯,她的腳步輕快,天氣的過渡階段特別短,轉眼似乎在冰雪之後就是初春。

早上的陽光讓整個校園褪去了冬日的衰敗,昨晚的春雨過後,空氣清明得讓人忍不住深呼吸。外院的辦公樓下來就是學校的小廣場,常常是最熱鬧的地方,大片的灌木,隱在寬闊馬路深處的清新綠色。

總是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直到師妹的電話打來,悠悠才開始哀歎自己真是老了,記憶力退化得不成樣子。幸好上午發往本科校區的最後一班車還差幾分鍾,於是匆匆忙忙地擠上去,乏力得隻想睡覺。

她讀研一的那年,院裏要求一個研究生對應一個新生寢室。說得好聽就是小輔導員,其實不過就是做個樣子,搞個形式。隻有悠悠和四個小師妹打成一片,時不時請她們吃個飯,把姐妹情誼保持到了現在。

臨近畢業的時候,四個小女生說什麼也要請她回原來的校區吃飯,她也欣然答應,太久沒有回去新校區,其實心底也有淡淡的情緒滑過。於是去了熟悉的餐廳吃飯,有兩個師妹還把男朋友一並帶了出來,熱熱鬧鬧的一群年輕人,讓人覺得舒心。

菜色都是自己喜歡的,吃得很飽。其實學生都是這樣,不把一桌的菜吃得幹幹淨淨似乎就不叫聚餐。有師妹邊吃邊問她:“師姐,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悠悠搖頭:“沒有。”手邊是很粗劣的茶水,她驀地抬眼,正對陽光,一時間以為自己認錯了人。手一抖,熱茶就濺出了幾滴。

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他身邊的男子,亞麻色的長褲,薄薄一件大衣,一手插著口袋,微微仰著頭。那樣有些漫不經心卻挺拔的身姿,卻在記憶深處獨一無二地跳動著。

兩人一道走進了飯店,悠悠怔怔地重新低了頭,一個師妹看到那個男生,歡快地叫了一聲:“林國強!”

躲閃不及,施悠悠覺得心跳停了兩秒,然後見到靳知遠的目光一點點地抬起來,望向這邊。深邃而平靜,沒有偶遇的訝異,有她熟悉的溫柔繾綣,微不可見地向她輕輕眨了眨眼。她也忍不住笑,低頭的一刻,林國強已經走過來,隔斷了兩人的視線。

他禮貌地給同桌的女生打招呼:“師姐。”又招呼了幾句,轉身回去了。幾個師妹等她走了,嘰嘰喳喳地笑:“哎呀,物理院的帥哥師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