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3)

學校沒有多大變化,連那家小超市都原封不動地在那裏,照常營業。他去買了水出來,正是學生下課的時候,望過去隻覺得人頭攢動,鋪天蓋地的喧囂和熱鬧如潮水般將兩人慢慢浸沒。

他將瓶蓋擰開,愕然,順手將水遞給她。那些相處的小細節,正一絲絲地收攏在悠悠的腦海裏,比如這樣,她向來手勁小,擰半天也開不了。於是靳知遠總是一條龍服務。

他的眼神明澄,眉梢微揚:“再坐坐就走,這樣很難得。”語氣中不經意帶了滿足,褪去了深沉和偽裝,仿佛初識的時候。那時候他微微俯身,遞給自己一盒冰淇淋。

悠悠小口小口地喝水,更多的時候反而是靳知遠在說。

新年的那幾天,靳知遠大半的精力用在了幫吳家的事上。和吳宸接觸越多,心底倒越喜歡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男子。姐姐曾說了句吳宸適合悠悠,其實沒錯。歲月漸長,就越喜歡直爽的人。而吳宸,和自己的眼光都相似。會喜歡上同一個女生,大方朗朗地表達出來。也不奇怪,那樣美好的一個女孩子,總會有人和他一樣,付出耐心和愛心去等待。

他當然沒有把這些心情詳細地說出來,輕輕掠過一筆,盡量不叫她尷尬。數年之後,還有這樣的巧遇,能和悠悠一起在校園裏安靜地坐著,麵對彼此,漫無邊際的聊天,心境柔和,已經珍貴得近乎奢侈。甚至比他強吻她那一晚都要讓人覺得美好。

其實他常來這裏,可如今的城市這樣大,人人穿梭往來,想要相遇,又談何容易?而這樣的再相遇,可不讓人心生感激嗎?他無法不眷戀這樣的時光,如同枯萎的花朵,一點點地在清水中重新展開,命脈中滑動起絲絲的暖意。

似乎把能閑聊的也都說完了,靳知遠笑著站起來:“走吧,我送你。”

溫度在塑料椅子上迅速地消散開,他們誰也不敢一起把這個校園再走完了,說不準小街上老板還能認出自己,而不約而同繞開了曾經的建築工地上,其實如今已經是一座很輝煌的校史紀念館。

那條去市區的路,悠悠閉著眼睛都知道路邊有哪些商店。那時候他們擠在公車裏,滿頭滿臉的汗;如今冬暖夏涼,車子裏空間又寬敞,卻隔了那麼遠,各懷心事,竟似連開口都不再願意。

果真是車水馬龍,人煙如瀚,再也尋不到一絲過去的痕跡嗎?

車子平緩地在校門口停下,靳知遠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打開車門,卻悵然地想,自己是不是將僅有的一次機會都錯失了?他隻肯定一點:生活一點點在向前流淌著,沒有誰還站在原地,即便互相等待,終究是拐進了各自的支流,目光相望的刹那,其實連指間都來不及彼此觸及。

她已經不是那個依賴自己背書、打飯、看病的小女孩了,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微微有些酸意,卻又在自己可以控製的程度之內。

於是自己的聲音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將她拉回原地。

“悠悠,每次我對你說對不起,好像總是被打斷。”靳知遠看著她微側的身子,那些話從靈魂深處慢慢地滲透出來,傾盡全力,“其實所有的事再發生一遍,恐怕我還是會這樣做。我爸說,男人就該有擔當,有責任感。有些事,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悠悠,對不起。”

她沒有很快地回答,垂下眼光,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手,低聲說了一句:“沒事,我知道的。”她站在那裏向他揮手告別,笑得分外燦爛,靳知遠微笑回望,然後離開。

靳知遠半開了車窗,點了一支煙。氣流灌入的緣故,那一點紅色燃得很是迅猛。他的手半放在車窗上,回想起她最後的表情,心情莫測難辨。

而此刻悠悠拐進奶茶店,買了大杯的焦糖咖啡,暖暖地捧在手心。學校的木質長椅早被情侶們霸占了,隻能尋了鬆樹下的一個小石凳,有淡淡的紋理,清冷的背著陽光。她連鬆針都不及拂去就坐了下去。

兩個人,兩個地方,幹著不一樣的事。

隔了那麼久,他們都學會了隱藏。時間把傷痛都席卷而去,撫得平滑順暢。他們心底,都有愧疚,也有不確定。於是彼此輕輕地試探,等待契機。

畢業前夕,學生們像是倦鳥歸巢,一撥撥地回來。悠悠為了迎接曹立萍,抽了一下午搞了次大掃除。晚上有同學在網上建議要去畢業旅行。目的地是離海天市不遠的一座江南名山,有著一片知名的竹林。其實江南的大部分山不過就是丘陵罷了,悠悠沒什麼興趣,隻是提議一出,響應的倒有一大半,連剛到的曹立萍都對她說:“去吧去吧,難得一次啊。”

有人很積極地去聯係包車和旅行社,悠悠就隨大流,報名上去。之後的整整一天,她們握著飲料,滿校園亂轉,悠悠從頭到尾地把發生的事說給曹立萍聽。曹立萍也算是冷靜鎮定的一個人,卻也聽得唏噓不已,最後問她:“那你們現在是什麼狀況?就這麼擱著?”

前幾天的陽光燦爛仿佛不過是幻覺,一閃而逝,如今依然光線蒼白脆弱,轉眼又是陰天。悠悠想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淡淡地說:“就這樣吧。順其自然。”

她想起了大學畢業前,曾天洋國外的offer搞定,請她吃飯。那時他的風度好了很多,一路送她回宿舍樓下,語重心長:“聽哥一句,到了出嫁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