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迷』眼的那一瞬間,趙誌武淚眼婆娑。也就在那一刻,他似乎忽然茅塞頓開看見了什麼,但是當風沙過去,除了眼角的淚,什麼痕跡也不曾留下。
趙誌武跨出門檻,若有所思地回轉神來,麵向大殿,說:“大師,弟子麵前擺著一個泡菜壇子,這個壇子裏麵什麼都有,可弟子伸出手去,抓起來的全是蘿卜,抓不到薑,何以故?”
金鈸和尚聞言,頭也不回地答道:“常言道水到渠成,心想事成。施主對這一壇子泡菜,在意的唯薑而已,別的都入不了施主的眼,然而,施主該當明白,一壇子泡菜,蘿卜多,生薑少,蘿卜是尋常,生薑是非尋常,求尋常易,求非尋常難。”
趙誌武說:“大師的意思是要想求得非尋常,先要求得尋常,是也不是?”
金鈸和尚不置可否,說:“論語講,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洋蔥你該當見識過的,洋蔥最美味的地方是它的心,可是要吃到它的心,就必須把外麵的皮,一層一層地剝掉。又好比淘金,總是要想盡辦法把沙子去掉,才能尋著金子。”
趙誌武說:“多承大師教誨,弟子明白了。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心要是急切了,不僅嚐不到豆腐的美味,反而有可能燙傷嘴巴。”
金鈸和尚說:“世人都說劍門趙莊三位公子,論才智當數趙誌文第一,論武藝當數趙誌武第一,論豪情當數趙誌祥第一,趙誌文與趙誌祥均與老衲緣慳一麵,不知底細,但今次與你一席話,可見世人之論未必盡作得數呢。”
趙誌武說:“大師謬讚了,誌文誌祥勝我甚多,我難及項背。對了,大師,有幾個問題,我還想跟大師印證一下,不知大師可否傾囊相告。”
金鈸和尚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有疑問但請明言,老衲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趙誌武說:“江湖傳言,梁山寺裏藏著一個巨大的寶藏,無論是誰,隻要能起獲這個寶藏,便可富甲天下,領雄四川,不知是真是假?”
金鈸和尚聞言,麵部的肌肉動了動,表情有些怪異,但他是背對著趙誌武的,因此,這一轉瞬即逝的變化,趙誌武並不曾收入眼底。喧了一聲佛號,說:“施主自己都說這是江湖傳言,哪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趙誌武說:“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呀。江湖上既然有這樣的傳言,我想總是有原因的,或者,無垢和尚的死就與這些傳言有關也未可知。”
金鈸和尚說:“言可殺人,這倒也是。但是,老衲可以確定地告訴你,老衲在這梁山寺修行了數十年,寺廟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老衲都能如數家珍,若是寺裏果真有個什麼寶藏,老衲不可能絲毫沒有察覺。”
趙誌武聞言,點了點頭,又說:“無垢和尚是大師的關門弟子,大師能跟我講講他的來曆麼?”
金鈸和尚的聞言,袈裟輕微動了動,說:“無垢出生在一個個獵戶家庭,是個至誠至孝的孩子,他的祖上均靠打獵為生。或者因為他們家的這門營生殺戮過多,造下了罪孽,那一年,他的父母雙親相繼染上了惡疾,危在旦夕,年幼的無垢呼天不應叫地不靈,花光了家裏的積蓄,『藥』煎了一副又一副,父母的病勢始終不見好轉,百般無奈之時,無垢來到了梁山寺,對著佛菩薩發下宏願,隻要能讓父母的病好起來,他願終生長伴青燈古佛。當時,老衲念無垢是個孝子,破例下山了一趟,照看了他的雙親,也是佛祖顯靈,老衲的幾個方子竟然起了作用,把無垢的父母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無垢雖然與佛有緣,但他畢竟年幼,又是家裏的獨子,老衲並不想讓他結伴青燈古佛就此終老,怎奈無垢竟是個言出法隨的主兒,當他父母的身體恢複了健康,旋即便跑到寺裏來要求老衲收錄門牆,剃度出家。幾番交鋒,老衲終於是沒有拗過,就收了他做關門弟子。無垢雖然出生在尋常獵戶家,但這孩子天資聰穎,極有佛緣,剃度出家之後,進境甚是迅速,是老衲最得意的一名弟子。老衲本想百年之後,傳承衣缽。誰承想,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無緣無故地,他竟然先於老衲駕鶴西去,奔向極樂世界。”
趙誌武專心致誌地聽了無垢和尚的身世,心中也不禁升起了無限惋惜和喟歎,越發堅定了他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將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