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誌文悠然醒來,甚是饑腸轆轆,原來已經到了中夜。自己大半日的光景全身心地跟神秘人鬥智鬥勇,水米未進,早已腹中空空。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入夢之前,趙誌文的身心俱被神秘人的神秘所吸引,縱深挺進,心無旁騖,也就忘卻了饑渴;此番如夢初醒,腹中羞澀,竟似難以支持,好似已然餓了許多天似的,嘴饞得了不得,眼麵前但凡能吃的東西都像咬上一口。
大雲古洞中俱是石頭,唯一能入口的便是燈油。但燈油是敬獻給菩薩的貢品,不到萬不得已的生死關頭,趙誌文委實不願褻瀆。就在趙誌文為一口吃食傷腦筋之際,目光及處,一個精致的食盒驀然映入眼簾。趙誌文翻身而起,拾過食盒,但見盒子裏裝著一盤素菜,一罐稀粥,還有四個白麵饃饃。
王者以民為天中興其國,百姓以食為天鼎盛其家。民以食為天,肚子餓了,啥規矩都得靠邊站。趙誌文連翻用力,消耗過甚,腹中羞澀,幾近油盡燈枯之境,此刻乍見食盒,如獲至寶,也顧不得細想食盒是誰送來的,盒子裏麵盛的食物幹不幹淨,有毒無毒,徑自端起罐子狼吞虎咽起來,盡管皆是素食,但他吃得津津有味,勝過滿漢全席。
湯足飯飽,趙誌文又漸漸恢複了力氣。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趙誌文丟下食盒,在大雲古洞中閑庭漫步,連著轉悠了小半個時辰。彌勒佛笑容可掬,仿佛入眼的皆是歡喜之事。鳳凰棋沉默不語,散發著無窮的魔力。趙誌文轉過來,轉過去,圓心始終如一,那便是這盤玄妙無比的鳳凰棋。
月移中天,一燈如豆。趙誌文又盤膝坐在了棋盤邊,如臨大敵,冥思苦想。
人生坎坷,坎坷人生。隻要是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走一遭,活一世,總要遇到許多坎坷。每個人遇見的坎坷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難有易,每個人麵對坎坷的決心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輕有重。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功夫不負有心人,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決心到了,功夫到了,坎坷任憑怎麼艱難,總能跨越過去,決心不到,縱然是一馬平川,也未見得能走出多遠。
趙誌文擔著劍門趙莊莊主這個千鈞重擔,一生之中,前前後後遇見的坎坷可謂多如牛『毛』。這些坎坷或壁高千仞,或矮如燭台,都曾耀武揚威地橫亙在趙誌文的眼前,興風作浪,苦苦相『逼』,但趙誌文總是咬咬牙,便跨過了溝,躍過了坎。人生無常常變化,世事如棋局局新。眼目今,鳳凰棋局作為一道坎,又橫在了趙誌文的眼麵前。這道坎像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既似堅硬如鐵,又似溫柔如水,著實難以應付。還有沒有從前的好運氣?能不能翻越過去?需要花多少時間?需要花多少精力?趙誌文盡管很有信心,但殊無必勝把握。
趙誌文是兄長,又是劍門趙莊的莊主,遭遇幾多坎坷,完全在情理之中,值不得大驚小怪,患得患失。畢竟,機會與風險並存,責任與義務共生。趙誌祥是老幺,跟哥哥一樣含著金鑰匙出生,隻要自己不作,悠哉悠哉,便是一生;然而,世事難料,趙誌祥自小便是個閑雲野鶴,『性』情中人。『性』格使然,注定了他身在福中享不得福,總要在栽些跟頭吃些苦頭。
趙誌祥是個特別的人,放『蕩』形骸,自由不羈,五姨娘也是個特別的人,冰麵生火,幽怨茹苦。五姨娘雖是姨娘,看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其實卻生活得不順心不遂意,偏偏劍門趙莊又是個規矩重重的地方,有苦無處訴,有淚無處灑,任憑孤獨,任憑幽怨。
豆蔻年華,孤獨幽怨。為了趙莊的體麵,為了自己的臉麵,曆時經年,費勁千辛萬苦,五姨娘打造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籠子,擇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把滿腹情愫一股腦兒趕進籠子,再用一把大號鐵鎖,把籠子牢牢鎖住,不給衣服被褥,不給茶水飯菜,任憑她在籠子裏經曆饑寒交迫的煎熬,自生自滅。
五姨娘看不見生活的曙光,心灰意冷,畫地為牢,靡費多日,就要把自己的心困死之際,少不更事的趙誌祥忽然冒冒失失地闖了過來,稀裏糊塗地就打開了鐵籠上的鎖,稀裏糊塗地就放飛了奄奄一息的心。
不是冤家不聚頭。五姨娘看著自己那顆越飛越高的心,淚流滿麵,她心裏十分清楚,冤家路窄,冤家聚頭,最終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可是自己的心曆經九死一生,對新生活充滿了向往,說什麼也不肯再回到那陰暗『潮』濕、寒冷如冰的鐵籠子裏去,縱然今夜就被判個斬立決,也要在日落前痛痛快快地飛一回。
五姨娘的心憑空飛翔,活像一架大風箏,五彩繽紛,光彩照人,趙誌祥少年意氣,對一切新事物總是充滿了好奇,總想打破砂鍋看到底。風箏在天上飛,趙誌祥在地上追。風箏飛得累了,停在樹梢上小憩,蓄勢待發,趙誌祥追得累了,也停下腳步靠在樹幹上休息,養精蓄銳。
五姨娘在天上,且飛且停,趙誌祥在地上,且追且停。日子如流水,滔滔不絕。五姨娘飛得興起,臨空鳥瞰,趙誌祥亦步亦趨,如影隨形,不禁心花怒放,又飛得一程,五姨娘累得香汗淋漓,她多麼想放下翅膀,沉降下來,落在趙誌祥的肩膀上美美地睡上一覺,可偏偏趙誌祥的肩膀上生著無數的尖刺,自己冒然著陸,結局不言而喻,必然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