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一度,領袖群芳。自己憑著『性』子擇肩而棲,縱然粉身碎骨,也是無怨無悔,畢竟,粉身碎骨之前,自己曾光臨愛的港灣,一次抵百次,一夕抵百年,可自己可以渾不計得失,趙誌祥年紀輕輕,前程似錦,他也能不計得失麼?就算趙誌祥也不計得失,但自己作為他的長輩,能容許他孤注一擲麼,萬萬不能。
規矩大如山。五姨娘和趙誌祥就這麼飛著,看似從頭到尾都在一條路上,實則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始終可望而不可即。在飛和追的過程中,五姨娘生出過下降的念頭,趙誌祥也生出過躍升的念頭,但這些念想剛剛冒了個頭,便都在堅硬如鐵的規矩麵前偃旗息鼓,自生自滅了。
距離產生美。五姨娘和趙誌祥之間看似親密無間,實則始終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曾幾何時,兩個人都曾暗自努力縮短這個距離,但努力來努力去,紛紛在規矩山前碰得頭破血流,摔得體無完膚。既然突圍過不去,那麼,就保持現狀吧,這樣一唱一和,其實,也挺美。
冬去春來,春來冬去。趙誌祥年齡漸長,經曆的事越來越多,心事越來越複雜,那架五彩斑斕的風箏始終在心空裏飛翔著,時刻令他牽腸掛肚。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趙誌祥愛上了酒,這個像水一樣的東西,妙處無窮,任憑心中有多少憂傷,三兩壺下去,便啥也記不得了。
酒能解憂愁,酒也能生事端。那個雪夜,趙誌祥正是因為吃醉了酒,生出了事端。那個早晨,在趙莊祠堂裏,平素裏受過趙誌祥奚落的管家,仗著趙勝英的撐腰,光明正大地公報私仇,鐵麵無私執法如山,一頓皮鞭將趙誌祥和五姨娘打得皮開肉綻,隻剩下半條命。
皮鞭打在身上,血肉橫飛。五姨娘和趙誌祥咬牙忍受著,誰也沒有哼一聲。領受完家法,趙誌祥和五姨娘互相攙扶著,咬緊牙關挪動腳步,踉踉蹌蹌地走出了趙莊。
管家望著雪地上紛『亂』的殷紅足印,心底忽然泛起了陣陣寒意。五姨娘觸犯規矩,有了趙勝英的話,縱然失手將其打死,也不足惜,她畢竟隻是一個姨娘,趙勝英既然棄之如敝履,她便再無出頭之日,委實不懼;然而,趙誌祥就不一樣了,他畢竟是劍門趙莊的三少爺,自己頭一夜多喝了幾杯貓『尿』,大清早地犯『迷』糊,一時興起,將他也打了個半死,日後若是清算起來,自己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雪地上的鮮血格外刺目,管家愈看愈心驚肉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想到後半生的安危,管家暗地切齒咬牙,做了個無毒不丈夫的決定。
當著闔族的人挨了一頓鞭子,挨鞭子的事又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事,五姨娘也好,趙誌祥也罷,都感覺比竇娥還要冤屈,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判詞誅心,皮鞭飛舞,五姨娘和趙誌祥顏麵盡失,再也無法待在在趙莊,四目相對,半是苦笑,半是冷笑,頭也不回地奪莊而出,漸行漸遠,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長串淩『亂』的血足印,紅白相映,恩怨分明。
兩人一個是錦衣玉食的名門少『婦』,一個是頤指氣使的世家少爺。平日裏,就是被蚊子叮了,都有人擔驚受怕,忙裏忙外,可此時此刻,兩人名聲盡失,成了人人唾棄的不忠不孝之徒,盡管已是遍體鱗傷,卻無半個人可共依靠。出了莊子,趙誌祥羞憤交加,心灰意懶,準備尋個僻靜地方,自生自滅,一死了之;五姨娘畢看似文弱,實則心剛如鐵,平白受了這一頓冤屈,憤怒交疊,咬牙切齒,出莊門的那一刻便默默立下了重誓,今生今世,縱然粉身碎骨,也要殊報此仇。
冰天雪地,寒氣襲人,五姨娘和趙誌祥都帶著重傷,如不及時醫治,必然凶多吉少。劍門趙莊產業眾多,自有醫館『藥』鋪,可兩個人剛剛受了趙莊的鞭刑,已然對趙莊恨得咬牙切齒,縱然醫館『藥』鋪裏賣得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兩個人也決計不會去討尋。
其實,此時此刻,他們兩人縱然到趙莊的醫館『藥』鋪,也無人給他們療傷抓『藥』,因為,怕秋後算賬的管家假傳莊主指令,禁止了所有醫館『藥』鋪收治受過鞭刑的一對青年男女,違者莊規伺候。劍門街上的醫館『藥』鋪,端的都是趙莊莊主的飯碗,莊主的話如同聖旨,萬萬違拗不得,除非誰想砸了自己的飯碗,遠走高飛,另謀高就。
雪又下了起來,紛紛攘攘,好似撒鹽一般。五姨娘咬牙切齒,化悲痛為力量,努力振奮精神,拖著行屍走肉般的趙誌祥,一步一個腳印,艱難地朝著劍門山中走去,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