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時的心似是被這熱氣灼燒了一下,也變的暖烘烘的,含情脈脈的看向正在洗菜的溫涼,動情地說:“謝謝老婆。”
溫情別扭的解釋:“我就是換水的時候,順便換了一下而已。”
彼時她已經在心裏狠狠的罵自己多事,後悔去幫顧寒時換水。
“老婆別說了,你心疼我了,我懂。”
顧寒時一副很懂的樣子,把兩段藕白色的山藥倒進水中,嘴角帶笑的清洗起來。
接下來,溫涼又幫著清洗了一些東西後,就被打發離開了廚房。
她也不逗留,去房間裏找顧景年去了,一邊往房間走一邊掏出手機查看,有沒有沈錚傳過來的郵件。
遺憾的是,暫時還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顧景年正躺在床上撐著頭,透過那透明的玻璃牆看外麵景色,見溫涼過來,立刻黏上來撒嬌道:“媽咪,你幫完爸比的忙了嗎?”
“嗯,接下來爸爸一個人可以了,不用媽媽幫忙了。”
溫涼再次把手機揣進兜裏,習慣性的伸手撫摸了一下顧景年的頭。
顧景年一聽溫涼得了空,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霎時充滿了希翼的星光,拉著溫涼走至玻璃牆邊,指著外麵停泊漂浮在湖麵上的船隻,對溫涼道:“媽咪,你看到了嗎?那個船,好拉風啊,我好喜歡。”
溫涼瞧過去,是艘複古的木船,做的精致美觀,頗為大氣。她點了點頭:“瞧見了,是很拉風,怎麼了?”
“我好想坐啊,媽咪,要不我們去坐船吧?”
原來顧景年的心思在這上麵,難怪一開始諸多鋪墊的說這船的好。
溫涼看著外麵的雨和在湖麵上飄蕩的船隻,總隱隱覺得有些危險,她有些遲疑,斟酌片刻,找借口準備拒絕:“可是爸爸不在,我們兩個人一起去,爸爸落單,會不開心的,我們等爸爸忙完了,再一起去好不好?”
顧景年聽到溫涼這廂話,表情登時就失落了起來,目光迷戀的盯著外麵,喃喃道:“可是我真的好想現在去坐啊,我們能不能先坐一下,等到下午,再和爸比一起去再坐一遍啊?”
小孩子心性,想要什麼就是什麼,被拒絕了就會失落難過,幸好顧景年沒學了無理取鬧,勢在必得的性子,隻是小孩子失望的神情,也著實足夠人焦心了。
溫涼對教育孩子,從來都不讚成溺愛,讓孩子產生一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任性自私的心理,所以此刻,她正色道:“阿年,現在外麵雨下的大,這時候去乘船到海上玩,可能會遇到危險,我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出去坐的。我們等一下,等到爸比忙完了,我們吃完飯以後,看看雨勢,再決定去不去坐,你能理解嗎?”
顧景年感覺到溫涼話中的嚴肅和沒有商量,頓時不敢再提這事了,隻是拿著一雙失望的眼睛看溫涼,焉焉地和溫涼說:“我懂了,媽咪,我不去了。”
他被溫涼這麼沒有商量的駁了,心裏有些小情緒,可憐兮兮躺回床上,蓋上被子,把頭轉向一邊,不去看外麵的景色了。
其實顧景年很懂事,比同一個年齡階段的孩子都要懂事上許多,此次也不完全是因為被溫涼訓了,才有小脾氣,還因為他已經問過店裏的小姐姐了,說是這種雨天乘船沒有問題,隻在附近轉一下,不會有危險。
也因為這樣,他才和溫涼提起,可是溫涼問都沒問,就直接以危險為由拒絕了他,讓他心裏覺得很委屈。
顧景年的小脾氣持續到上桌吃飯都沒有平息,吃飯的時候也是一副悶悶不樂,委屈巴巴的模樣。
顧寒時瞧出小孩的情緒,不知發生了什麼,往小孩的碗裏夾了一塊山藥排骨,擔心的問了一句:“阿年,怎麼了?”
這時溫涼夾菜的手頓了一下,也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霎時覺得自己有些多餘,想起自己對顧景年嚴格的語氣,苦笑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自己是否有那個資格去教育顧景年,
說到底隻是一個外人,通話故事裏,會欺負孩子的後媽。
“沒事,爸比。”顧景年不曾想自己的情緒會影響到其他人,即刻露出了一個無礙的笑容,一掃剛才悶悶不樂的模樣。
此時溫涼主動站出來道:“有事,我剛才和阿年說了些話,語氣可能重了點,沒有顧及阿年的心情,讓他不高興了。”
顧景年聽見溫涼這麼說,頓時急了,手慌腳亂道:“媽咪,我沒有,我不是生你的氣,我隻是因為沒有坐到船,有些失落,我真的不是因為媽咪說我而不開心。”
“什麼船?”顧寒時實在不清楚,他做菜那麼點時間的功夫。
溫涼會和顧景年之間產生了什麼不愉快,倒不是在意顧景年會如何,他隻是擔心溫涼自己多心會瞎想。
溫涼看著顧景年著急解釋的樣子,心髒一抽疼痛起來,思緒落到更深的地方去。
她明白顧景年不會生她的氣也不會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怨她半點半分,在他心裏該是真的把她當成了母親的去深愛,可她呢?
配的上嗎?處心積慮,別有目的的她,配的上顧景年這份純真無暇的感情和信任嗎?
如果她始終不能把心中的仇恨放下,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做出某種選擇,那從現在開始,逐漸的退出顧景年的生活,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對不起,阿年。”溫涼突然開口說出這句話,放下筷子,從餐桌離開。
顧寒時伸手抓住了溫涼的手腕,眉心緊鎖地問:“你去哪裏?”
“出去外麵走走。”溫涼將自己的手抽回來,頭也不回的開門走了出去。
顧寒時眼睜睜的看著溫涼走開,連追過去問為什麼突然這樣的勇氣都沒有,隱隱之中,他感覺到,記憶的傷疤正在撕裂,變幻成血肉模糊的傷口。
顧景年神色自責且驚慌的從凳子上跳下來,看著溫涼離開後被重新關上的門,眼眶裏盈滿了水汽,濕漉漉的,整個人迷茫的像一隻無助的小鹿,口上喃喃道:“媽咪……”
下一秒,顧景年便委屈的哭了出來,壓抑著哭聲,似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不敢哭出聲來,肩膀一頓一頓,淚流滿麵。
顧寒時心疼的頭皮發麻,趕緊走到顧景年的身邊,伸手把小孩抱起來,抱在懷裏安慰道:“阿年,別哭,媽咪隻是出氣走走,等一下便回來了。”
“媽咪,爸比,媽咪是不是生我氣了?”顧景年哭腫了眼睛,驚慌失措。
他曾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隻有爸爸沒有媽媽的日子,那種日子有多痛苦多讓人難受,他很清楚,此刻他真的很害怕,會再次回到那種日子當中去。
恐懼把孩子小小的心腔占滿了,再無別的要求,隻求溫涼能夠一直呆在他身邊。
顧景年哭泣的模樣像千萬根鋒利細長的針,細細密密的紮在顧寒時的心髒上,讓他心疼不已。
他柔聲安慰顧景年道:“阿年乖,媽媽不會生阿年的氣,媽媽最心疼阿年了,怎麼會生阿年的氣呢,媽媽隻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了。”
顧景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完全聽不進去顧寒時的話,眼淚更加洶湧的哭訴道:“爸比,我再也不惹媽咪生氣了,我以後一定好好聽媽咪的話,再也不任性了,你讓媽咪回來好不好?我一定會乖乖的,一定會聽話的。”
害怕失去溫涼的情感伴隨著洶湧的眼淚,不斷得從顧景年的心裏眼睛裏往外湧,他自責不已,怪自己剛剛就不應該提起要去坐船,要是不提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更不會吧溫涼氣走了。
“阿年乖,別哭了。阿年不哭了,媽咪就回來了。”
顧寒時喉頭苦澀,愧疚自責的心情從四麵八方圍過來,將他包圍其中。
是他讓顧景年一開始就沒有母親,讓他這麼多年沒有安全感的長大,至始至終,對於顧景年,他都虧欠不已。
溫涼心情複雜穿堂而過,在一幹莫名不解的目光中走出了旅館大門,沒有遲疑的紮進了雨簾之中,往外麵走。
一個女侍者拿著傘追出來,遞給她道:“小姐,你的傘。”
“不用了,謝謝。”溫涼拒絕了別人的好意,踏著雨水走上了曲折的木橋。
來時她注意到木橋的入口,靜海的岸上有一座亭子,她想去那邊坐坐,冷靜一下。
女侍者不知發生了什麼,被拒絕以後也就不好意思再給,隻好站在原地目送著溫涼走遠,心裏想著,看來她現在就要去幫溫涼準備一身幹淨的睡袍。
快要走到那個亭子的時候,溫涼身上的大衣差不多已濕透了,頭發濕漉漉的黏在臉上,雨水打在上麵,順著她五官的輪廓往下流淌,寒冷的空氣凍的她臉色發白,整個人禁不住的微微顫抖。
不過這樣的作踐對她來說似乎很有用,本來悲傷不已,絞痛的心髒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她的步伐緩緩的往亭子移動。
突然間,她聽到了一種低沉婉轉,飽含哀傷的曲子,夾雜著不間斷的雨聲緩緩的傳到她的耳朵裏。
那麼的不真實,溫涼幾疑是自己聽錯了,她抬起本來低垂的頭,望向了近在咫尺的亭子中央,隔著雨簾,她看著亭子中央站了一個男人。
溫涼愣愣的被那曲子吸引著,加快腳步往亭子走去。
等她終於站在了亭子裏麵,亭子的屋頂隔開了雨水敲打在她身上的冰冷,她感受到了比剛才多一點的溫暖,也看清了正站在亭子中央,站姿筆挺正在彈奏小提琴的老者。
歲月滄桑的變遷,洗白了他的頭發,在他的臉上刻下道道深淺不一的皺紋,身著黑色的西裝,閉著眼睛在拉小提琴,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斐然絕塵的貴氣。
許是察覺到有人進入了亭子,他微微睜開了眼睛,看清了來人後,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全然不在意,重新閉上了眼睛,全心全意的演奏著未完的曲子。
溫涼被老者淡然的氣質和他彈奏的曲子震懾到,安靜地站在原地,當一個沉默的觀眾,直至小提琴的琴弦劃過的最後一聲,音符停止,耳邊隻剩下雨聲。
“小姑娘,你不冷嗎?”老者放下琴,朝著溫涼親切的笑了,沉聲問到。
溫涼感受到老者流露出來的善意,頷首恭敬的朝這個陌生的老人打了招呼,隻是不回答老者那個她是否感覺到冷的問題。
老者彎腰將小提琴放回身後,被他安置在亭子長椅上的琴盒裏,爾後珍重的合上了琴盒的蓋子。
“年輕人,喜歡冒險,喜歡刺激,喜歡一不痛快就作踐自己的身體。往往都忘了,做這些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老者背對著溫涼,語氣不溫不火,溫溫柔柔。
溫涼不語,也不解釋,隻是好奇的問:“老先生,你剛才彈奏的曲子很好聽,我可以冒昧的問一下,這是哪一首曲子嗎?作曲人是誰?”
老者裝好了琴,轉回頭來,在上衣的口袋中掏了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溫涼,好意道:“擦一擦吧。”
溫涼致謝的接過紙巾,沒有拒絕老者好意的拿出紙巾擦拭自己臉上,脖子上,手上的雨水。
“不是哪首,至於作曲人,默默無聞。除了我,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彈奏,因為這是我太太,寫給我的曲子。”老者的神情在提起自己的愛人時,染上了一絲迷戀的溫情。
溫涼清淡的笑了笑,真誠的讚賞道:“曲子很好聽,使人聽了,心裏可以得到短暫的安寧。今日無意打擾到你,真是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