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3 / 3)

“小姑娘,這評論倒是別致,你的心中,難道痛苦的不得安寧嗎?”

老者依舊溫和的笑著,沒有半點怪罪的意思。

溫涼苦笑了一下道:“世間萬物百事,又哪能是三言兩語道的清的。”

“除了生離死別,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彌補可以解決的,你又何必這麼悲觀。”老者臉上依舊溫和的掛著笑意,對一個陌生人,展露出自己最大的善意。

活到這個年紀,總覺得遇見什麼事什麼人,都不會是白白遇見,際遇緣分,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今日他遇見這個落魄狼狽的年輕女子,定是他人生中必須經曆的一段,既是這樣,何不認真對待。

帶著思想生活的人啊,總是越活越明白,對這個世界的人和事,也越來越有耐心,愈發溫柔。

溫涼展開一個更加苦澀的笑容:“如果就是生離死別呢?老先生。”

她不知道該如何訴說,說出她如何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此刻心中懷著怎樣複雜的感情。

這些不能訴說的秘密,積壓在她的心裏,不是便會跑出來喧囂一次,要了她半條命,生不如死。

好似一種醫治不好的絕症,每每出現一點變好的苗頭,往往都伴隨著揮散不去的絕望。

老人淡去了笑容,如實道:“或許我無法解答你這個問題,你的經曆你的痛苦,我沒辦法感同身受,更沒有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時候妄加評價的道理。”

溫涼的目光暗淡,襲上心頭的悲愴將她圍的水泄不通,找不到一個解救自己的出口。

“小姑娘,雖不能給你任何實質性的安慰和幫助。可我還是想告訴你,生離死別本該是讓你更加學會好好的去生活,而不是折磨得你體無完膚。姑且相信我一下吧,這是在我失去我太太之後,用二十年悟出的道理。”老者用雲淡風輕的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用了二十年懷念她,也在這二十年中,逐漸明白,他必須好好的生活。

“你的心中要是裝滿了痛苦,就裝不下其他東西了,這痛苦不僅會傷害到你,更有甚者,會傷害到你身邊的人,你想想,傷害到身邊重要的人,是不是你想要的?如果不是,你就要學會好好處理自己與這痛苦之間的關係,別被痛苦左右。”老者語重心長的道,轉身看著身後的琴盒,思緒似乎飄的很遠。

傷害到身邊的人?!!溫涼的心髒抽搐了一下,想起了顧景年驚慌失措的臉,還有微微顫抖的叫她的聲音。

那聲音回蕩在溫涼的腦海裏,使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了,剛才她給顧景年帶去了多大的恐懼和不安啊。

顧景年將她當做了母親,信任依賴,付出所有的愛意。可她呢,打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隨時拋下顧景年離開的準備,這樣糟糕的她,根本就擔不起顧景年殷切的一聲媽咪,配不上。

沒有哪個母親會想著拋下自己的孩子,時刻準備著從孩子的感情幹淨的抽身離開,再痛苦再被仇恨所影響也不會。

無意之中,她溫涼究竟對顧景年堆積了多少無形的傷害。

溫涼神色有些奔潰,勉強的站立在原地,有些後悔莫及的頹廢。

老者看著溫涼深受打擊的模樣,終是和善的勸道:“珍惜眼前人。這句俗話誰都聽過,誰都懂得其中的意思,卻不是誰都做的到。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但是做到這一點,也許你就不會這般痛苦,這般迷茫了。”

溫涼喉頭苦澀,嗓音沙啞,愣愣道:“謝謝老先生,勞你教誨。”

老者擺擺手,提起琴盒,拿起放在一旁的雨傘,對溫涼道:“走吧,我也住在後麵的旅館裏,送你一程,趕緊回去換身衣服,免得生病。”

最近隻有那一棟建築物可以住人,無需多問,老者也猜到了溫涼是從哪裏出來的。

溫涼也想明白了,想趕緊回去看一下顧景年的狀況,若是她想的沒有錯,小孩估計哭了。

腦海中一經出現顧景年哭的淚流滿麵的模樣,溫涼便不敢再在外麵多逗留一秒,隻想回到顧景年的身邊去,陪著他。

於是她接受了老者的好意,感謝道:“謝謝老先生。”

回到旅館後,溫涼再次道了謝,才匆匆地往顧寒時他們所在的房間趕。

剛走到門口,還沒來的及敲門,房門便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顧寒時出現在門後,整裝待發,正準備出去找溫涼,想不到溫涼就回來了,而且是以這種全身濕漉漉的狼狽模樣回來的。

心中忽而燃起了一股無名之火,火燒火燎的燒紅了顧寒時的眼睛,他眼眶猩紅伸出手,狠狠地把門外的人拉進來。

關上門的那刹那,溫涼被抵在了門板的後麵。

顧寒時壓抑不住的情緒徹底爆發,聲音低沉沙啞,低低的嘶吼:“溫涼,你他媽到底想幹嘛?”

情緒徹底失控的男人,像一隻發怒的野獸,猩紅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溫涼,似是盯緊了勢在必得的獵物一般,顯露出自己尖銳的獠牙,隨時都會咬斷心愛的獵物的脖子,飲血止渴。

溫涼出奇的冷靜,對顧寒時爆發的情緒茫若未聞,琉璃般的眸子散露出冰冷的光芒,仿若一雙鑲嵌在眼眶裏的玻璃珠子,如死物一般,波瀾不驚。

被溫涼這麼冷冰冰的瞧著,顧寒時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在一瞬之間泄了氣,他甚至不敢直視溫涼的眼睛,看多一眼,都覺得是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折磨的他喘不過氣來。

不長不短,死一般的沉默在兩人持續的對峙之中展開,最後還是顧寒時打破了沉默,軟下聲音,仿佛一種無聲的示弱:“快去洗澡,別凍著。”

他本該是驕傲不可一世的性子,遇上了溫涼以後,他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的驕傲碾碎成了渣,扔到溫涼的腳下,還要求著溫涼踩上一腳才可。

溫涼垂下眼皮,遮掩了那雙過於冷漠的眸子,冷聲問:“阿年呢?”

“在房間,睡著了。”顧寒時不知道是該覺得慶幸還是可笑,他甚至覺得要不是有顧景年在,今日溫涼,興許就不會回頭了。

“你讓一下,我去看看他。”

溫涼語氣像是結了一層冰霜,沒有任何的溫度。

顧寒時在她的話裏,緩緩放下了限製溫涼行動的手,看著溫涼側身越過他,腳步堅定的離開。

半響之後,愣在原地的顧寒時才終於從自己情緒中找到出口,回過神來。

方才他明明想問的,想問溫涼是不是早就將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想起來了那些他們曾經一切經曆的過往,慘痛的記憶。

可他不敢,他寧願忽視所有溫涼表現出來的怪異,裝聾作啞,當她什麼都不記得,相信她已經將那段曾經不堪回首的往事忘了個遍,再也不會想起來。

但顧寒時又想要告訴溫涼,告訴溫涼所有的真相,包括顧景年的真相。

讓溫涼了解,當年他並沒有負了她。

他等的尋的深愛的,一直都隻有她。

房間內,顧景年睡得不甚安穩,眼角處,還掛著滴滴淚水,鼻子和眼周都紅紅的,明顯是剛剛大哭了一場。

此時睡著了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夢,還會時常吸一下鼻子,帶著哭腔呢喃著什麼。

溫涼聽不清他在睡夢中呢喃的話語,已心疼自責不已,她伸出手,輕輕擦拭了小孩眼角的眼淚,壓低聲音對睡夢中小孩道:“對不起,阿年。”

睡夢中的顧景年像是對溫涼的話有了感應一般,口中突然無比清晰的叫出一聲:“媽咪。”

後一秒他又有些帶著哭腔喃喃著:“媽咪,別走。”

溫涼心尖尖都因這句話抽搐了一下,此刻心中感覺和心痛無法言說。她幾疑小孩已經快要從睡夢中驚醒了的時候,小孩抽了抽鼻子,並沒有醒來。

“媽咪不會走的,阿年,放心的睡吧。”

溫涼輕柔的安撫著,直到顧景年總算是不在吸鼻子說夢話,逐漸睡的安穩以後,她疼痛的心,才得到了一絲救贖的輕鬆。

這是顧寒時走了過來,壓低聲音在溫涼耳邊說:“阿涼,去洗澡換身衣服吧,別凍著。”

他把自己擺在了極低的位置,事事以溫涼為先,隻怕說錯了什麼話,便會惹來溫涼的冷漠相對。

溫涼又守著顧景年一會,才終於起身,往浴室走去。

關上浴室的門時,她抱著自己,渾身無力的坐到了地上,目光空洞的注視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麼。

洗完澡換上浴袍出來的時候,溫涼感覺到了頭重腳輕的無力,她知道這就作踐自己代價,自己作下的爛攤子。

顧寒時就守在浴室門口,一見溫涼出來,就趕緊過來,伸手緊張的試探溫涼額間的溫度。

明顯就不正常,有發燒的跡象。

溫涼拿開顧寒時的手,強打精神道:“是有些發燒,我等下再去前台處,找人拿點退燒藥。”

沒有否認自己生病,也表達了自己作的自己承擔後果的心思。

也許這就是溫涼的性子,時時都像一朵帶刺的玫瑰,周身皆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孤冷,不願示弱,更不願依靠任何人。

“你等著。”

顧寒時才不管溫涼說什麼,亦不在乎她的逞強,隻是匆匆的離開房間,去給溫涼尋藥去了。

這時候,溫涼洗澡時,摸出來放在一邊的手機突然響了。

溫涼趕緊衝上去拿起手機點下接通,就怕電話鈴聲,吵到正在睡覺的顧景年。

“喂。”

溫涼將手機放在耳邊,往房間外麵走去。

文心的聲音從屏幕那邊悠悠的傳來:“溫涼姐,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怎麼了?”彼時溫涼已出到客廳,無需再壓低聲音說話。

心想文心這時候找她,應該是和案件有關,自然是和她拜托沈錚給她一份受害者身邊關係網的資料的事情有關。

果不其然,文心道:“嗯,那個受害者身邊的關係網的資料,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怕你沒看到,便想打個電話提醒你一下。”

溫涼因為發燒喉嚨幹啞,正準備回答的時候,禁不住咳嗽了兩聲,嗓音暗啞:“行,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我會好好看的,要是看出了有什麼訊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好,你先看。”文心先是回答道,然後才敏感的問:“溫涼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不僅咳嗽,聲音還這樣,你還好嗎?現在在哪呢?我出來的時候,你不在旅館。”

溫涼清了清喉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點,才回到道:“沒事,你就放心吧。我現在和我丈夫孩子在靜海這邊,都挺好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今天下雨,氣溫又低,你們在靜海那邊玩的話,應該比城裏還冷,要小心點,不要感冒了。”文心有些不安的叮囑著,不放心也不太相信溫涼那個她挺好的說辭。

“我知道了,謝謝你啦,文心。那好,先掛電話吧,我想看一看資料。”

溫涼怕再同文心說下去,會被文心聽出什麼端倪,害其擔心,於是便這般說,將通話結束了。

掛斷電話後,她又受不住喉嚨幹啞的灼熱,咳嗽了幾聲。